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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早在李泽和令狐慧怡二人进入地穴深处时,李泽问她姓名后,已经悄然离开,幽深诡谲的地穴中,只留下令狐慧怡一人。
倒不是李泽想如此离开,实在是穴中怨气太甚,四处都是枉死之人,令狐慧怡凭借玉剑,以邪制邪,尚能压制,李泽却没有。临走之际,他加持几处道印,多为太子决,清静决和天王决,旨在为令狐慧怡安神守魄,清心宁思。可数以万计的鬼哭仍让一个弱女子惊慌失措,苦不堪言。
史中所谓兴祖陵墓何等奢靡,金山银水,玉树明珠。却少有人知道,在地底的地底,在泥土的深处,是几十万人在用枯黄破败的白骨做它们的梁柱,用一生的苦难换来的帝王梦成。
诚所谓休矣美矣,悲哉哀哉。李泽安安静静的待在乌棺前,一如往常,四周在旁人看来凄惨恐怖的接引童子,在他眼中宛若无物,毕竟,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二百年。他轻轻起身,推开棺盖,里面本无魏道陵的尸体,但人言:”材不空放”,何况是在墓中。李泽取出躺在棺中的数副古朴长卷,一一打开,卷轴为画,所绘俱是当年兴朝龙兴之时的事迹:
神武元年,年十岁的魏道陵登大宝之位,在大霓宫中接受百官朝拜;
神武七年,灭国第一战,安和凌云二人身穿甲胄,英姿勃发,在苍茫的邺水边陈兵列阵;
神武十二年,灭冀,画中是后世称速兵之祖的郭越跨马入冀国皇宫,四周黑烟浓郁,遍地断壁残垣;
神武十八年,青冥之战,开国以来最为惨烈卓绝一役,至此以后,易燕徐岱四国民众几乎死绝;
神武二十九年,椒山,暮雨潇潇,抄了孙师袁三家,画中女子倚门而哭;
神武三十年,崔巍台,一位老人抬头凝望,天宫密云翻腾,四十九道天雷粗如碗口;
神武三十一年,制成不死药;
神武三十九年,万人焠剑;
神武四十四年,地底皇陵;
……
神武四十七年,头发花白的魏道陵眼含桀骜,凌空站立,放肆看着涌入宫门的诸多叛逆。
“唉”,李泽一声感慨,终于合上卷轴,放入棺中,合上棺盖。
良久,他缓缓起身。
兴亡之后,天下裂土为二,一是文御所建,也就是令狐慧怡的祖国——大顺,占据玉京,以北疆诸国为域;再一个就是南方的大成,两国自从建国以来,无不以灭掉对方,一统天下为第一国事,故百年来兵革不息,代代相战,年年死人,武功也成为了堪定君王功绩的最大因素。
成国建国稍晚,因此,已入兴陵的李泽不知道它的存在,他可能只知当今天下只有大顺一国,当初凌云交代过,倘若六星犯宫,便是携带玉剑,出陵复国之时。
如今,玉剑已出。他也应该去找诸位故人,图谋复国。
李泽出小太庙,怔怔向石门走去。
一步,两步……
离石门越来越近,脚步却越来越缓,李泽终是没有踏出这一步,汕汕回头,神色凝重。
“药师兄,飞卿兄,我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看两位了。”
二
天空是湛蓝色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云朵。若不是想起秋分将至,九原萧瑟的秋风与遍地的枯草,令狐慧怡还以为自己身处夏季。
可这里,就是盛夏。
大片大片的翠绿草坪懒洋洋地睡在原野上,远处挂着几株碧树,水汽将崖壁染成纯黑,与树前灰黄的茅屋相得益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清香,时有嗡嗡蜂鸣,和着叮咚的泉水,令狐慧怡如沐春风,多日来的奔逃艰辛似一扫而空。
阳光织就一张和眴的毛毯,轻轻盖住一切,让人不得不生倦意。
她闭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牵动,十分满意。想起刚刚经历的洞穴中诸多邪祟,逃出来却是鸟语花香,蓝天软云,不由她好奇望向身后出口,后者依旧深幽晦暗,静静待在那里。
令狐慧怡心情大好,即便是叶初刚刚离自己而去也不在意,多年在皇城中长大的女孩少见过这山原野景,伸手摘了朵身边不知名野花,攥在手中,又走几步,又摘了一朵,断断续续手中攥了一束各色花朵,行至水边,放下花儿,理了理云鬓,只是粉色的长裙早已斑驳不堪,脸上也像个小花猫,令狐慧怡见水中自己初觉惋惜,不过很快释然。笑了笑,仔仔细细洗了脸,拾起花儿,挑了朵红色好看的插在云鬓上,蹦过原野,行至茅屋前。
茅屋共有三座,正中一间,两边两间相对,通体灰黄。中间颇大,门窗皆敞,茅屋前围着一圈篱笆,院中一方石桌,桌上簸箕中晒着几味草药,石桌周围也晒满了草药,刺鼻的药味让令狐慧怡颇受不了。
她解下玉剑提在手中,颤巍巍走近篱笆。
“有人吗?”少女隔院问道,“李泽让我来的,让我找何芷,岳翔两位前辈。”
数声鸟叫,清风徐徐吹过。无人应答。
令狐慧怡只好接着喊:“我从兴祖陵墓来,有人吗?”
依旧无人应答。
她猜想两人可能老了耳背听不见,亦或者根本不在,不得已推门而入,走到正中间的茅屋前,让她惊奇的是,门前立着两截断枪,枪尖颓废,枪身斑驳,看来它的主人定曾遭遇险境。
走进屋中,是一般人家的寻常摆设,两张竹帘分出左右耳房,诸物无尘,那就常有人住。
她刚刚摔下玉剑,就听到隔壁极粗的呼吸声转过侧屋,见左边床上正酣睡着一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