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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未到,声先至---厅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期弥头,我几个这厢给小伽罗庆贺来啦!”可不正是西魏大丞相宇文泰的声音?
独孤信又惊又喜,与裴果、杨忠一起迎上,方知不独宇文泰到了,同行的尚有于谨、李虎、赵贵几个。除开侯莫陈崇尚在长安将养身体,实在不适远行,武川老弟兄们今日一发到齐。这等情状,多年来已是难得一见。
早有从人上前,捧出宇文泰送给小伽罗的礼物,乃是一把赤金墨玉长命锁,用料考究,做工精美,不是凡品。于谨、李虎、赵贵几个也都各自备有礼物,独孤信一一接过,连声称谢。
于是酒水干果一发送进厅来,大家伙又是逗弄小伽罗,又是谈天说地,好是一阵热闹。
这里头于谨还好,与裴果他三个一阵招呼,又说说笑笑,半分拘谨也无。李赵两个却是神情寡淡,讲起话来也作“客客气气”。裴果看在眼里,暗暗苦笑,心知两个心结犹存。
哄闹得一阵,女眷携了小伽罗下去了,厅中便只留诸兄弟。
西朝精华,俨然尽在此间。
宇文泰咕嘟饮下一盏酒水,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此番来到陕城,不独要为小伽罗相庆,实是有大事要与众兄弟相商!”
果然如此!
裴果、独孤信、杨忠三个互视一眼,轻轻点头,半点不觉着奇怪---即以常理度之,宇文泰固然与独孤信交情极深,可此番毕竟只是独孤信一个小小女儿出生罢了,如何就能惹得日理万机的当朝大丞相远道而来?若无旁的缘由,反倒蹊跷。
。。。。。。
宇文泰话匣子一开,裴果他几个这才知晓,原来何止河南这里侯景蠢蠢欲动?根本就如裴果方才所言,“山雨欲来,八方皆风”!
先说西北,各部牧族忽又作了大不老实,来去如风,四处抢掠乡闾。
再说西南,一向与西魏井水不犯河水的吐谷浑竟然纵兵越境,烧杀掠夺,迄今已然焚毁了四座城池,尽掠城中人口而去。
还有,久不动刀兵的南方梁国居然也于边境处屯兵霍霍,不知欲图何为。话说回来,这也有据可查---近年来南梁与东魏频频互使通好,反而与西魏之间,最多只算是“不愠不火”。
更要命的是,西朝皇后蠕蠕公主郁久闾氏两年前难产而死,自打那以后,柔然主头兵可汗阿那瓌显是将心中天平移了去女婿高欢那头,时常借故诘难西朝。就在旬日之前,探子急报长安,说是久在大漠王庭不出的阿那瓌竟尔大征各部,汇集控弦之士五万,不日即要亲自南下,其矛头所指,正是西魏北境!
裴果、独孤信、杨忠三个久在东道,不知关中情势,这般一听,禁不住乍舌不已!
裴果眉头紧皱,稍是一沉吟,说道:“这般看来,只怕我河东那里,很快也要不靖!”
“孝宽好见识!”宇文泰豁然站起身来,面色凝重至极:“实不相瞒,伪朝河北诸州兵马已然在向晋阳集结,各道粮仓也自转运不息,皆往晋阳。。。”
东西两魏互为死仇,免不得在对家安插下诸多细作暗探。东朝但有风吹草动,探子们便会将消息传去长安,尤其是宇文泰的大丞相府里。故而裴果他几个虽在东道,有时反倒还不如宇文泰的消息来得更加灵敏快捷。
嘶!不独裴果他三个,厅中人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朝东南西北,一朝皆作不宁,这后头全是高贼一力撺掇!”宇文泰恨恨道:“高贼以大手笔掀动四方,实为乱我心智,而其真正所图者,恰是从晋阳出兵,倾力来犯我朝。到那时,河东之地,自是首当其冲!”
“河东有失,关中难保也。”杨忠喃喃道:“高贼倾力而来,而孝宽在河东只两万不到人马,势难抵挡。。。”一抬头道:“好在大丞相一下识破了高贼声东击西的奸计,自当引关中兵马前往河东救援。料想那高贼奸计不能得逞,多半无功而返。”
“揜于此言差矣!”居然是宇文泰与裴果两个一同说出这句话来。
宇文泰便道:“高贼此一番,绝非声东击西也。四方之敌,无不汹汹,莫可小觑呵。”
杨忠一滞,吃吃道:“那。。。那也只好分兵抵挡。。。”
裴果早是叹出气来,摇头道:“既要迎击四方之敌,关中又如何还得分兵援我河东?”
六军虽说重建已一年有余,却还只是初具规模,且军中以汉儿为主,战力而言,确然逊于当初的鲜卑子。因此所谓六军,人数既比不得当初浩浩,战力更是堪虞,没个几年磨砺熬炼,恐怕不行。
换句话说,仅以当前关中兵力而言,能够击退四方来敌已属不易,若还指望宇文泰分兵救援关中,实是力不能及也。
“这。。。”杨忠哑口无言。
“这便是我急急跑来东道的缘由所在了!”宇文泰四下里一扫,娓娓道来:
“我已令萨保(宇文护表字)兵出高平,务要痛击西北叛族,直打痛了他等为止,管教他等十年内不敢再生叛心!”
“朝廷已迁成兴(达奚武表字)为秦州刺史。有他坐镇上封,我料定能击退吐谷浑,保西南安靖。”
“朔周(赫连达表字)善守,我当调他去做岐州刺史。以他之能,守住散关天险不难,则梁人再是百般图谋,那也无计可施。”
说到这里,宇文泰把目光转向了独孤信,接着道:“陕州乃关中门户也,不可有失。那侯景兵强马壮。。。期弥头,陕州之防备,有劳你了。”
独孤信一脸肃色:“敢不效死?”
宇文泰点点头,又对着杨忠道:“朔周离了洛州,我只恐武关道有失。我意,不如以攻为守,迁揜于为荆州刺史,引兵径出武关,反夺荆北之地!”
杨忠重重抱拳:“必不负大丞相所托!”
说话间,宇文泰的目光已是投去了于谨身上:“今日事了,明儿一早我几个就会赶回长安,挥师北上,迎击蠕蠕。对了,思敬(于谨表字)兄业已应了我再行出山,出谋划策,助我破敌。”
于谨淡淡一笑,微微点头,以为致意。
李虎与赵贵顿然睁大了眼睛,只盼宇文泰的嘴里能蹦出个只言片语,带上了他两个便好。可惜,好半晌过去,终究是没曾盼到。。。二人悻悻之余,也只得无可奈何。
想是说了甚久,口干舌燥还是怎的,此刻宇文泰忽作收口不言,厅中顿作一阵沉默。
良久过去,突然宇文泰轻叹一声,再开口时,一双目光炯炯,全在裴果一人身上:“孝宽!高贼将至,更倾举国之兵,我却无力助你。河东,不,关中之安危,我尽付你一人之手!”
裴果笑得云淡风轻:“等闲事尔,何足道哉?”
“有你此言,足矣!”
说话间,他两个已是把臂一处,各自大笑不绝。
稍顷,宇文泰再举一盏,朗声道:“我朝存亡,在此一举。诸君。。。饮胜!”
“饮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