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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难和孟河从傍晚喝到了深夜,这一晚上两人促膝长谈,从诗词谈到文史,从政令谈到国策。贺难是李獒春的得意弟子,从入府之时便开始耳濡目染也就罢了,可是这孟河只是一名落第秀才,郡城的教书先生,居然和贺难承袭自李獒春的思想有许多相通之处,不谋而合,实在是令人不可小觑。
交谈愈深一分,贺难便愈敬佩孟河一分,也愈憎恶那些尸位素餐的选拔官员一分——孟河这种人才不说君王的肱骨之臣,也算是国之栋梁、中流砥柱。若是孟河能在朝中谋得个一官半职,定能造福一方。
两人喝完了两坛酒,孟河已经有点昏昏沉沉,便先进中屋内休息了。贺难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残羹冷炙,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甫一推开房门,走进内室,便看见红雨正坐在床边抱着一床被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么还不睡觉?”贺难有些奇怪道。“这都已经是三更天了,明天早上还要进城。”
“你先睡,等你睡着了我再睡。”红雨冷冷地说道,只是不知为何语气中有一丝忸怩。“万一有追兵赶上来呢?我先守夜。”
贺难两只眼珠子转了转,以他的聪明早就想到了红雨要等他睡下才敢安睡的原因。他慢慢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上半身凑近了红雨,酒气几乎能喷到红雨脸上。红雨见贺难酒气醺醺地坐了过来,连忙抱着被子往里面缩了缩,芊芊素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一双杏目瞪了起来:“你要干嘛……我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往前,就算是你有李御史交给你的暗箭令,我也会杀了你。”
看见红雨这般警惕如小兽般惹人发笑而又有些可爱的模样,贺难不禁哑然失笑:“你不会真以为我要对你做些什么吧?”
这句话貌似是贺难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的语气在红雨听来却是有些挑衅的意味,她自然是认为这是贺难的“犯罪宣言”,是他对自己图谋不轨的讯号。她不由自主地重重踢出去一脚,正巧蹬在了贺难的胸口。贺难喝了不少酒,再好的酒量也不免有些醉意,思绪还沉浸在刚才与孟河的交谈之中,再加上红雨身上弥漫出来的香气让他有些心猿意马——在这心神不定的时候,他竟被红雨一脚踢到了地上。
这一记重击倒是让贺难清醒了许多,他坐在地上靠着墙重重地叹出了一口气来,看着红雨那寒霜般的俏脸说道:“不得不承认的是你的确很漂亮,据我推测你的家世出身也应该不错,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宠溺的姑娘对吧……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会对你有所企图。之所以我向师父要你陪我同行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来,燕二哥说你武功天分最高,我觉得足够保护我应对很多麻烦了。二来,师父对我说你虽然天资绝伦却一直像未经历过风雨的小花儿一样缺乏锻炼,跟着我出去历练一番会对你大有裨益。三来……”
红雨打断了贺难的话,她从床上跳下来蹲在贺难的身前,吐气如兰:“你说我像一朵未经历过风雨的小花儿?”
她的手指已经抵到了贺难的脖颈上,贺难顿时感觉到自己被她触及的皮肤处一股冰凉,不禁咽了咽唾沫,喉结一阵蠕动。红雨微微嘲笑道:“你这么聪明应该会知道——花有多美丽,就有多危险。”
这世上美丽的花,不是带毒的,就是带刺的,抑或是二者皆有之,一不小心就会要了人的命。女人也是如此,越绮丽的总是越伤人。
贺难大着胆子攥住了红雨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他的手背触碰到刚才红雨指着的地方时,明显地感觉到皮肤上面竟有一些水痕。
“三来——我认为你绝对不是传闻中那样性格古怪难以接近的人——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贺难终于找到了机会把自己刚才想说的话一吐为快。
“我也不得不承认我并不是个正人君子,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宵小之辈,但我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对吧,就算我对你有些什么别的想法……”贺难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有些不妥,便改口道:“如果我真对你产生了男女之间的感情,那也得是两情相悦……对,两情相悦。”
红雨撇了撇嘴,眼神玩味:“谁要跟你两情相悦啊……” 话虽如此,不过她冰冷的面色逐渐有些缓和下来。说罢,她便起身坐回了床边背对着贺难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如贺难所说,她的家世出身还算不错,从小到大都是家人的掌上明珠,自打生下来还没有和其他男子共处一室而眠,今日她强忍着困意要等着贺难便是害怕他趁着自己睡着对自己做出什么来,但现在看来贺难好像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贺难摇晃着站起身来把被褥在地上铺好,看着倚在床边的红雨,他一嘴便道破了红雨的心思:“你还从来没和男人独处过吧……尤其是睡在一个屋子里。”
“从这点来说,你倒是没什么好吃亏的。”贺难打了个哈欠,已经缩到了被子里。“我也没和女人这样过。”说完这句话后,他竟然一下子就像断了气一样睡着了。
红雨转过头来看着贺难那不堪入目的睡状,心情有些复杂。
她一直都觉得贺难是个危险分子,这种危险并不只是他本人那种可怕的思想,更多的则是你和他站在一起,天上掉下来一道雷劈死他还顺带着连累你的“危险”,所以红雨一直都对他敬而远之。但是红雨也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像贺难一样,既张扬跋扈而又狡黠深沉,既轩敞豁达而又孤僻阴郁,高傲却让人莫名觉得可怜,言行粗鄙并着心胸坦荡……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内心,才能让如此多的矛盾之处在他的身上共存呢?
在疏远的同时,红雨也对贺难有一丝莫名的好奇。
第二天清晨,贺难难得的早起,却发现红雨的床上已经整理的纤尘不染,显然已经苏醒很久了。他从肺中吐出一口浊气,用力地伸展了一下躯干,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红雨正背对着屋门坐在昨夜孟、贺二人饮酒的那张石桌边上,她已换上了自己那身大红色的衣裙,手里仍然捧着一卷书,对贺难的接近浑然不觉。
贺难倒也不去打扰红雨,只是靠着墙看着红雨那写着岁月静好的侧脸,不知是在胡思乱想还是单纯的欣赏那张姣好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