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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你为何不救她?”
黄泉之内,不远处的山峰上,矗立着两道身影。一人身穿深红色锦衣,半边脸上带着一枚金色雕刻了彼岸花模样的面具。另一人身穿玄色锦袍,俊美的面色如常,一双宛若星辰大海的眸子盯着不远处的动静。
度落双手背后,微微挑眉,回道:“这世间每一个生灵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我本身就是世外之人,又怎可事事插手,更何况,不历磨难,怎可成就大事,我看这个神族的小殿下甚是亲切,想必这姑娘定然不会看走眼的。回去吧,今日桃园初开的桃花很是娇艳,我要挑着好的酿酒。”
白橙菲盯着僵硬在原地的洮遥看了许久,又问:“帝君不怕神族真的进入黄泉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怕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度落眯了眯眼睛,微微一笑:“你真当黄泉之地是谁想来就能来,谁想走就能走的,而且我量他也不敢进黄泉,哪里是什么人多势众,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说完,度落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此处,自顾自的回后山去了。
正如度落所言,知柳的话就像是一把重锤,叫邶祉原本就不怎么坚定的心更加摆动起来,覆灭魔族,多半来自神族内众神的怂恿,他们对于魔族内那位帝君知之甚少,可他确实明明白白的清楚他的身份。只要有他在,只要他愿意庇护魔族,三界之内,便没有人能动的了!
如此想着,邶祉转头看了看还昏睡在地上的银烨,他的身下已经形成了一个小血滩,瞧着面色苍白,浑身是伤,哪里还有从前的狂妄劲儿。邶祉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他甚至有些说不出来的害怕。
“既然她给了神族一个交代,那我们便不在叨扰了,洮遥你记住,如今的神族便是三界的领袖,是你们魔族膜拜崇敬的神灵,千万不要有任何妄想!否则,总有一天,我定然会让魔族离开这个世界!”
洮遥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如今他的脑海里只有刚刚化为灰烬,消失在这个世界的姑娘哪里听的见他只字片语。
一场或许根本就不会发生的灾难,因为一个年轻的生命彻底终结,黄沙漫天飞舞,遮住了地上的血迹,遮住了来往之人的视线。神族众人相继离去,只留洮遥呆呆的站在原地,无声的流泪。
半个月后,百花盛开,春尽夏至,邶祉穿过层层廊桥,走进了一处院落。这里是银烨生活的地方,这块地界是他自己选的,远离密集的人群与高耸华丽的宫殿。
这里比起其他阁楼宫殿要小上许多,并没有和其他地方连在一起。邶祉仔细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从小到大,他好像很少来过这里,他与银烨想见的地方,不是在藏书阁,斗场就是在祠堂。
院落之中,空空荡荡,只有一颗健壮的枇杷树,除此之外,就连一个伺候的神官也没有。
邶祉在院中逗留了一会儿,就推开了殿门,银烨已经醒了,桌上放着一口未动,已经凉掉的饭菜,而银烨此刻正呆滞的盯着头顶的纱幔发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没有了光辉,只有一眼看不穿的死寂。
邶祉嘴唇动了动,本来想着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打了好几个转儿,硬是被吞了回去。邶祉瞳孔缩了缩,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对银烨说过任何安慰的话。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邶祉才道:“已经过去了,这事儿也算是了结了,堂堂七尺男儿,神族最尊贵的小殿下,不会被儿女情长给打倒了吧,莫要叫为父失望,我看你伤也好的差不多了,等会儿吃过饭,便如藏书阁思过,好好洗一洗身上的污秽浊气。”
银烨的心脏就像是碎掉了一样,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的感觉,他嘴角轻轻一弯,笑道:“结束了吗?怎么会结束呢,你们杀了她却杀不掉我心里的她,活活的逼死一个无辜的人,原来这就是你的做派。”
邶祉见他依旧死性不改,刚刚柔软下来的心脏又被怒火填充:“无辜的人?!这世间无辜的人多了去了,你怎么一一分辨?!我看你真的是被那妖女迷昏了头,到了今日,还不清醒,你简直枉费我多年的心血!”
银烨此刻只觉得邶祉聒噪的很,心中已经不想和他又过多的交际。
“这么多年,你何曾知道我心里真正的所求,也罢,你是君,我是臣。你说的我哪儿敢不听。我这就去藏书阁...清醒清醒!”
银烨说着,便努力起身,直直的越过邶祉出了院子。他身上旧伤混着新伤,再加上肝肠寸断,回到神族的这些日子,整日魂不守舍,根本就没有好好调理,整个人看着一点儿精神气儿都没有。
邶祉喘着粗气,看着银烨远去的背影,本来想像以前一样教训他几句,可如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刚刚银烨说的那些话,便是将他彻底放在了对立面。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亲手酿造的。
......
因为战争的缘故,比起从前,如今的龙华也是萧条了几分。不过街上的买卖依旧,人们还是欢声笑语。
千里奔袭,白雨曦终于到了龙华,因为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路上走错了好几次,问了好些人,这才终于顺顺利利的来到了龙华。
一路奔波,白雨曦几乎是日夜兼程,没有合眼,从前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面前竟然也多了几丝风霜。
听沈西言说,竹叶青在龙华算不上什么好酒,大户人家根本不屑去喝,而寻常百姓家也是家家会酿,很少会有人出来卖酒。
白雨曦在城中转了许久,也是遇到过几家卖竹叶青的,可品尝之后,根本没有记忆里她喝过的那种厚重的感觉。
她走走停停,最终拐入了一处小巷子,见到了一处藏在深巷之中卖酒家。这里摊面不大,经营生意的酒家是一对年老夫妇。此处不仅卖酒,也施茶,所以客人倒也不少。
白雨曦自顾自的寻了被树荫遮挡的人少之地坐了下去,随即招呼酒家上酒。端酒的老夫年事已高,满头白发,就连脚步也有些不稳。
酒是用很普通的瓦罐装着的,盛酒的乌黑瓷碗边缘破损了好几处,看着就是年代久远的古物。
白雨曦盯着桌上的酒看了许久,这才自顾自的倒了一碗,一饮而尽。正如她第一次喝到的一样,这酒入味苦涩,就连中等的美酒也算不上。可如今再品,这酒里的味道便是醇厚无比。她仿佛可以看到知柳死后,银烨独自来这里,一碗一碗,喝酒的样子。哪里是这酒好喝啊,分明是这酒里有那个人罢了。
白雨曦心里五味杂陈,眼眶微红,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是羡慕那个叫知柳的姑娘的,她得到了自己亲身父亲的疼爱,又得到了银烨的心。而她呢,自从出生以来,便不知自己的父亲在哪儿,她从未见过洮遥,直到他死,都没见过。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愿意告诉她自己的父亲是谁。直到后来,她听人说起自己父亲的名字,魔族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敬重他,缅怀他。可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白雨曦永远忘不了她六岁的时候,一个人偷偷的溜进魔族藏书阁,一层一层,仔仔细细的查找那个人。可典籍之中,关于他的记载少之甚少。她连了解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再后来,阿娘见自己闲不住,便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洮遥是一个懦弱无为的混蛋,他之所以没有留下过多的笔墨,正是因为他对于魔族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耻辱。
从那以后,白雨曦便真的安静了下来,她接受了母亲的话,对于素未谋面的父亲,只有无尽的憎恨。
可如今细细想来,倘若他真的如同阿娘说的那样,又怎么可能得到全族子民的簇拥。他是个英雄,时时刻刻都想着三界的安宁,为此,不愿抛头露面,将魔族牢牢的锁在了黄泉之中。
这么好的人啊,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六七个瓦罐很快见了底,这酒的后劲儿真的足,白雨曦已经感觉到脑袋有些重了。
仅凭着最后一丝清明,白雨曦抬了抬手,对着卖酒的老夫喊道:“酒家,再给我两坛竹叶青带走,顺便过来结账吧。”
已是深夜,路上没什么行人,原本待在这里喝茶喝酒的客人也相继离去。
那老夫打好酒,驼着背走了过来,看到白雨曦面前空了的六七个瓦罐,不禁感叹道:“姑娘好酒量啊,这么多年了,老夫还记得上一个酒量这么好的人,是一位...身穿紫色锦衣的公子,因为袍子肩处绣了好几朵金线牡丹,故老夫记得很清楚,他啊,以前是一个人来的,后来和一位黄衣姑娘来过,之后好久没见他的人影,直到前几年才又重新过来坐坐。也不知为何,最近又不见他的人影了。”
白雨曦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叶子道:“这酒钱不用找了,至于那个人,他生病了,恐怕得睡些日子才能好,到时候自然会来的。”
语罢,白雨曦提着桌上打好的酒正要走,却被身后的老夫喊住。
“姑娘认识那位公子,那可真是太好了,劳烦姑娘带一句话,如今我们二人年岁已高,又是兵荒马乱的年代,这酒摊不会再开下去了。这些年,我们家祖祖辈辈多谢那位公子的光顾,从今往后,怕是无缘再见了。还望姑娘带我们说一声抱歉。山河路远,二位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