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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口,一艘市洲常兴港来的客船靠岸,乘客们提着大包小包从船上下来,冷冷清清的东码头终于热闹了一会儿。
荥江是一条大江,荥口也是一座大港,每年往来于荥江上的货船客船以万计,出海的却不过三位数。
荥口有北码头和东码头,荥江自西向东流,北码头即是内河航运的码头,东码头则是海航的码头。在这东码头,若说从海上来停靠的船一天还能见到那么几艘,从本国出海的船则是一艘都难见到。
这时候,单手拄拐的戚芝莱从从船舱里有些艰难地走出,她抬起手挡挡室外突然变强的阳光,望一眼这空旷的码头,随即下了船。
在她身后,葛岚放慢脚步跟着,随时准备上去扶一把。眼下轻鱼和重柳都背在他的背上,轻鱼无鞘、只用布条缠着,重柳太重、带着背绳直往下掉。
在船上,两人的活动范围只有一间房和去饭厅的路而已,偶尔看见霞光大好,便再去甲板上走走,戚芝莱的一条好腿和一支拐便足够应付。可现在上了岸,广阔天地任驰骋,葛岚便有些担心她。
船舷上,那位为戚芝莱做拐杖的船工正满脸笑地冲两人挥手告别。两人与他面对着,也笑着挥手。
船工用断掉的侧桁做的拐杖很结实,也很称手。戚芝莱本不对这送上门来的忙抱多少希望,但当她看到船工半旬之后递上来的成品时,那矜持的两片唇也忍不住轻启。
彼时正是晚饭时候,戚芝莱由葛岚扶着坐下,葛岚还正疑惑好几日不见那船工,下一刻那船工便提着做好的拐杖走近前来。
这艘船是榉木制的,所以这侧桁中削出的拐杖也是榉木制的。船工将其表面抛得十分光亮,边角也都锉圆润了,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玩儿的积木似的,精致又不匠气。
船工还特意在拐杖的顶上缠了棉条,这样拄着的时候便不会把下腋磨得太痛……
戚芝莱看得出这拐杖上的用心,本想给一两半两辛苦钱他,但船工坚决不要,只说是兴趣使然,材料也都是废料、一文钱没花,莫说一两半两,就是一文半文也不值。
戚芝莱闻言只得笑着承下,嘴里连着两声感谢。此后,三人便算是熟人了,葛岚和戚芝莱还去船工的房里参观过一回——除了一张床、一张案台,便只有满地的工具和木料。
船工对自己的手艺的态度颇为精进,他看戚芝莱佩刀,知道她是习武之人,便在拐杖之上又加了三柄暗刃——
两柄在手握处、一柄在杖底,横杆一旋便出、回旋则收。
船工只是茶余饭后提出这主意,谁想葛岚也被激起了兴致,两人从饭桌上谈到案台边,几来几往竟当真琢磨出个方案。戚芝莱只是在一旁看着,船上的日子着实无聊,她也不热衷、也不泼冷水,只是闲来也看着两人做。
谁知那初版做好才不过一旬,这带暗刃的改版竟当真做出来了。
新拐做好的那天,葛岚和老船工将戚芝莱带到开阔的甲板上,两眼放光地将那拐杖交出。
戚芝莱有些错愕得接过拐杖、夹到腋下,手握上中间的横杆,一滑,两柄雪亮的刀刃锃一声弹出,底下则是木板被刺破的声响。
戚芝莱皱紧了眉头,葛岚和老船工却是兴奋地拍手庆贺起来。等他们高兴够了,才想起将戚芝莱拄着的那危险的拐杖收起来——只见船工握住拐杖中间的横杆、往回一拧,三柄刀刃旋即收起。
那之后又过了两日,船工将拐杖从戚芝莱手里收走,还回来时,他自信地说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
的确,这次的横杆松紧刚好,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一碰就触发。看着葛岚和老船工跟孩子似的拍手相庆,戚芝莱只好苦笑着摇摇头,握住手中的机关拐杖又试了两次、又两次……
她想否认,但那种孩子拿到新玩具般的躁动感的确也存在于她戚芝莱沉稳自若的外表下。
那之后的好几天,她常是睡前坐在床边也要拧两次那机关,醒来头一件事又要把那拐杖横在膝上摩梭摩梭。
船东许永远也不会知道甲板上那几个破口的来历,只发现那刀戳似的破口陆陆续续出现在鼎字房的走道、出现在楼梯、出现在饭厅……却怎也寻不着头绪。
……
荥口在荥江之口,向西溯流而上,五千里见有山如镡环,其下便是帝国的金顶京。来这荥口东码头的外乡客,多半是要在北码头换上走内河的平底船,往那万国来朝的国都金顶去。
这艘从市洲常兴港而来的客船也不例外。
下船的人中,大部分拿齐行李家当、便忙不迭往北码头换船去,若是耽搁了时辰、连最晚的一班船也赶不上,便要白白在这荥口度过一晚,耽误事儿不说,城里那些狮子大开口的店家,不在这些个外乡人身上割二两肉、也要剐一层皮。
葛岚和戚芝莱与人群分离,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北面、官道三千里可达的九寸崖。两人正在南岸,眼下是要渡河。
时候才下午,正是江渡生意红火的时候,迂回的江岸边,五步一个十步又一个,都是渡江的舢板。
葛岚腿脚好,跑在前面,到其中随意寻了个面善的老艄公,两人过江要收十文。
葛岚才要掏钱,想起碎银和铜板都在戚芝莱身上,自己的怀里只揣着整锭的银子,便站在原地等她过来。
不远处,戚芝莱一手拄拐,速度并不慢,不一会儿就来到船边。
“老师傅说两人十文。”葛岚伸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