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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够了盘缠,葛岚先带戚芝莱来到一家医馆。她虽不说,但葛岚看得出,罩在裤管下的那一条伤腿,一天比一天瘸得厉害。
常兴港的医馆中,多是海上受伤或害病的人,也许本不是大病,但拖到船只靠岸,许多都恶化到那见惯生死的老郎中也不得不皱眉头的程度。
虽说这样倒霉的人在常兴港每日往来的各色海商中只是少数,但这样的少数都聚集在一处,便难免让人感叹,世上当真没有容易的行当。
葛岚扶着戚芝莱在老郎中的对面坐下,小小的木桌上放着个号脉用的皮枕子,一旁是个装着各种条状工具的竹筒。
听闻女子受的是腿伤,老郎中屏退左右的闲人,解开绳结,将一侧的竹帘落下来。
“这位是姑娘的……”老郎中单手摊开指向守在后面的葛岚。
“无妨。”戚芝莱抬手道,一边卷起裤管。
老郎中点点头,一双枯朽的老手伸出来,从身后取一个小凳,将戚芝莱的腿搁在上面。
莲藕般雪白又紧致的小腿上,两片对穿的疮疤触目惊心,凝固的血痂又被脓水泡软,黏糊糊、亮晶晶,看着就令人一阵反胃。
头顶双髻的学徒先后端来两个盛满清水的黄铜盆子,又分别递给老郎中和戚芝莱一条毛巾。老郎中接过毛巾掸在脖子上,在一个黄铜盆子里洗净手,擦擦干。
“姑娘将这毛巾咬嘴里,等会儿该有些痛。”老郎中指指戚芝莱手上那条,温和地提醒道。
“无妨。”
她还是这句,言辞果毅,令人生敬。
老郎中一愣,随即无可奈何地笑道:“老朽在这常兴港行医二十年,还头一回见到伤成这样也不喊不闹的女子,哈哈,莫要说女子,就是男子也少得很哪。”说这最后一句时,他与戚芝莱身后的葛岚相视一笑。
语毕他端起第二盆水,“腿抬一下。”将水盆放到小凳上,伤腿则架在盆上。
老郎中又举起手来抖抖袖子,两条苍白带斑的手臂伸进水里,捧起些浇在戚芝莱的伤口上。
那水的温度正适宜,创口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怎的,并不感到疼痛。
一盆水越来越脏,起先是清澈泛黄、然后是浑浊污黑,老郎中并不用手碰那创口,而只是锲而不舍捧起水、浇下、捧起水、又浇下……本就没有干透的血痂在这一浇又一浇中越变越薄,露出其下嫩红色的创口。
老郎中撩开竹帘招呼一声,留双髻的学徒忙又端来一盆清水,将戚芝莱腿下已经浑浊的一盆撤掉。
这样前前后后一共换了六盆水,最后从伤腿上滴下的水已经清澈无色。从那浇出的水花中,葛岚依稀闻到一丝闹羊花的气味,这花能散瘀定痛,先前大概是被血腥气盖住了才闻不见。
紧接着,老郎中从桌上的竹筒里取来一把竹镊子,夹起团棉花,轻轻地一下一下蘸干戚芝莱的伤口上的水。
做完这一切,老郎中一脚将自己屁股下的板凳蹬开,蹲到地上,一双浑浊的老眼凑近了端详着戚芝莱的创口。许久,他向竹帘外伸出手,收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把烧红的窄刃小刀。
小刀刺进伤口里,将坏死和即将坏死的肉一点点剜下。戚芝莱咬着牙,面色发白,冷汗不住地冒着。坏肉也是自己的肉,一刀一刀,换了他人怕是要叫个天昏地暗。
终于完成这最残忍的工序,老郎中用肩上的毛巾擦擦汗,在一开始的那盆清水里洗洗手,长出一口气,坐回板凳上。
顺着那微微抽搐的小腿往上,戚芝莱浑身僵直,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不知是汗是泪。
怜香惜玉用在她身上许是不恰当,但葛岚的心中,在这一瞬间,的确,的确感受到一阵撞击、一阵怜爱。他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搭到她肩上,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话语。
那因疼痛而僵直的身体迟疑了片刻,随即放松下来,疲劳涌入四肢百骸。她的眼皮颤抖着、几要阖上。
这时候老郎中的手从竹帘一出一入,又是半壶热酒浇到伤口上。
戚芝莱因困倦而蜷曲的脊背骤然反弓,嘴里也不自觉“嘶”出声。老郎中却只是埋头做他该做的事,手起手落如奋笔疾书的生员,再没有一开始那嘘寒问暖的人情味儿。
再之后是一把药粉裹干水分、两抹药膏就着纱布贴上。留双髻的学徒又捧来半尺多洁白的绷带,一圈一圈为戚芝莱缠上。
直到这时,老郎中抬起头,那张横满皱纹的脸才重新变回初见时的那般温和。他先是与戚芝莱相互颔首示意,前者表达治疗完成、后者则算作道谢。
接着他从桌下的抽屉中抽出一张白纸,提笔写几味药,塞给才为戚芝莱缠好绷带、正站起身来的双髻学徒。
学徒向师父微一行礼,随即转身往药柜抓药。
“多谢老先生了。”葛岚谢道,一边将手探进怀里取银两。
咦?
本该放着那二百零二两白银的口袋空空如也,葛岚往更深处探探,又摸遍了周身,最后只从怀里拎出一张包银两的老蓝布方巾。
“戚……戚左使,”他怯怯地开口,“我有把银两拿给你吗?”
戚芝莱不知所谓地“啊?”一声,疑惑地转过头,看见葛岚手中那空空摊开的方巾,眉头紧皱起来。
葛岚当然没有把银两交给她。但出于谨慎、或者说侥幸,她还是将自己的身子从上到下摸了一遍——
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两把雁翎刀,身上再没有别的硬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