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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杉为程倚天松绑。程倚天累了一天,饿了一天,渴了一天,又被鞭打,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云杉用手绢沾了水,给他擦拭伤口,擦完后的身体上,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喝了水,又吃了两个云杉从附近村子里买来的荷包饭,程倚天抓住云杉的手:“不要走。你走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你的意义,就要牺牲我吗?”云杉冷冷一言,刺激得他五指一松。云杉原意不想这样好说话,可是,话都出了口,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心中哀叹,她掏出两锭银子,放在地上,站起来,侧面对着他:“如果再有山贼、路匪打劫你,你还是真的给他们钱好了。即便没有打发那些人,这些钱够你往西,一直到回去逸城势力范围。你们在通州的哨站应该已经派出人,消息送回逸城,四杰总会飞快赶回来一两个。”
“真的非要如此吗?”
“鹰王娶了三宫六院,贺琮娶了季瑛季琳,长烈答应我会同时娶冷紫幽和顾心歌,我本来可以不介意你娶两房,但是,要分走你的是燕无双。同为上官剑南的女儿,我从小身陷困苦,一直到如今都颠沛流离,她却因为有一个身世显赫的母亲,生来便得到上官剑南那个男人的肯定,得到整个江湖的承认,得到许多人得宠爱。和谁共享,我也不能和她共享。”
“可是,云杉——”程倚天已然词穷了,只能翻来覆去强调同一句:“我喜欢的是你,我真真正正爱的,除了你,从来没有别人。”他摇着头回忆起往昔,掏出心窝子里那点话:“我是为她做事了,那是因为,只要是同道,碰到那样的事,我能施以援手,就不会作壁上观。坐看剑庄和莲花宫争斗,逸城坐收渔利,我做不出来。”
云杉转过头,看着他:“倚天哥哥,好心也会有不好的报应。”扭回头去,“那时候,你真是作壁上观了,今天,我们在一起的机率兴许才更大。”
“你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顾不上周身疼痛,他爬起来,拔脚去追。可是,没了山贼举刀的威胁,他再怎么用力呼喊,也唤不回她执意离开的脚步。
两个人出现在夜幕中,一男一女,程倚天被他们分左右挟持住。
程倚天认得他们都是追随义父的贴身护卫,男的叫叶凌霄,女的叫练无语。这一男一女在义父的撮合下已经结为夫妇,夫妻感情甚笃,对义父更是赤胆忠心。
练无语抓着程倚天的左边手臂:“公子,请跟我们回去。”
叶凌霄则道:“紫煞名声太糟,你还是听老爷子的话,另择良配为好。”
程倚天骂叶凌霄:“你懂什么?你又胡说什么?”死命想要从他们的钳制下挣脱出来,不得成功。情急之下,提气妄想把他们的手崩开。但是乾坤二劲一起涌动,五根附骨针顿时齐齐发作。脊椎犹如寸断,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好像一只软体动物。
练无语打了个口哨,两匹马从不远的地方奔过来。她让叶凌霄把公子先放上马,夫妻俩之后一起飞身上鞍桥,拉缰绳,策马往前奔。连夜过狼山,第二天到达通州。投宿隆鑫客栈,夫妻二人把程倚天交给雷冲,复命。
一夜过去,本还生龙活虎的程倚天瘫在床上,变成一条死鱼。
雷冲端了一碗稠稠的粥,呼唤他起来吃,他瞪着眼睛,一双眸子无精打采,直勾勾只瞧全棉的帐子顶。
雷冲说:“天儿,人生在世谁都想任性活着,可是,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愿,你得学会变通,要看开。”
“我现在和废人一样,什么都不通,还要什么‘看得开’?”
雷冲想了想,把粥放回桌子上,坐回来之后,才又对他说:“你知道京城里面,皇上最宠爱的婉妃娘娘膝下有一女吗?这位公主封号是‘明珠’,取的就是‘掌上明珠’的意思,足见皇上对她有多宠爱。”瞧着程倚天,“你若不想娶剑庄的燕小姐,义父代替你找你的干爹阮云雁向上方求亲,替你争取到娶这位明珠公主,你说好不好?”
程倚天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气冲冲说:“义父,现在不是要娶其他谁谁谁的问题,我喜欢云杉,我要娶她,我要娶她,我和她——”海上那二十天差点儿冲口而出,但是,到底与礼教不合,程倚天忍住了,改口道:“我们都一起起过誓,她放弃蓬莱洲上所有的一切跟随我回来,我就要关心她爱护她,这辈子都不能有负于她。现在你让我娶什么明珠公主,我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回绝我惹下的和剑庄小姐的婚约。义父啊,我现在很难过,很痛苦,恨不得想去死啊,你知不知道?”一边说,一边抓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的头发扯得一团糟。
雷冲就这么坐着,眼睁睁看他叫,看他闹,看他拿自己撒气。
程倚天终于消停下来,雷冲才站起来。
雷冲取来一把梳子,一下一下有条不紊,整理儿子鸡窝一样的乱发。他梳得那么细心,就像给小时候的程倚天束发。梳子掠过逐步柔顺回来的发丝,程倚天一下子想起小时候,自己对雷冲说:“义父啊义父,你的手是这个世上最软的手,天儿只喜欢你抱天儿起来,帮天儿梳头发。”
那会儿义父还没后来那么冷,笑眯眯的,对自己说:“那义父就每天帮你梳头发,好不好?”
小小的程倚天用力点头。
时光飞逝,自己已经长这么大,从把发髻用方巾包起来,到如今,只用一根玉簪把头发全部固定,义父悉心照顾自己的感觉,还是和小时候那会儿体会到的一模一样。
即便沧海变成桑田了,义父也不会有害自己的心吧。
程倚天突然悲从中来,扑到雷冲怀中大哭。哭了一会儿,哽咽道:“对不起,义父,我并不是要责怪你。你事事都为我着想,我都知道,都了解。”抬起脸,继续流眼泪:“我只是、只是难以两全。”
中午吃完饭之后,程倚天情绪总算好了一些。父子俩在房间里对面而坐,雷冲这才说重要的事:“连云山一战,源自于莲花宫主肖静虹对剑庄庄主上官剑南的夙愿,自从上官剑南被肖静虹俘虏,剑庄和莲花宫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些情愫,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上官剑南手段很辣,从湘西回来之后,把莲花宫散布江南各处的势力剿了个干干净净,连肖静虹都被他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谣言本来四起,却又没奈何终止。倒是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暗流涌动,越到后来,越没法遏制,渐渐浮出水面之上。”
“儿子不大懂。”
雷冲说:“你知道你练的武功,是我给你的。虽然你名义上姓程,其实,从武功这一脉来说,你已经和一个人扯上了关系。”
“天魔。”程倚天脱口而出。
这个名称不好听,一贯以“正义”自持的雷冲脸微微一白,不过,事实如此,雷冲也没有否认,点头:“是啊,就是天魔沈放飞。”
有关这一点,程倚天屡屡有不寻常的经历,这会儿,不得不问:“义父,我冒昧多问一句,我和这个沈放飞,只是武学一脉有关系吗?”
“你在连云山和黑翼鹰王比拼内功,出了全力,乾元混天功即将走火之际,你的样子,让凡是看过沈放飞的人都产生了错觉。”
“可是,义父——”
雷冲打断他:“你知道这样的后果。”
“我是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