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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雀岭以南百里,就是另一处臭名昭著的凶险之地堵山,与鸦雀岭打草谷的群寇不同,堵山的险恶在于神秘的牧狼人和他豢养的狼群,如今牧狼人已经毙命,永夜却没有忘记还有几只冰原狼妖以及它们的幼崽仍存活于此。
永夜是个言出必果的人,所以他要兑现自己的承诺,把山上的狼崽子全部赶尽杀绝。
“这堵山的狼妖虽然以人为食,可牧狼人一直把活动范围控制在边界以内,相较于杀掉的日暮军民,反倒是苍阳人死的要更多一些,你绕上这么大一圈去堵山猎狼,一来没什么必要,二来可能节外生枝啊。”或许是年龄相仿的缘故,明喆很快就跟星邪和永夜熟络了起来,这个开朗的青年即喜欢星邪的单纯善良,又钦佩永夜的杀伐果敢,当他得知永夜执意要多绕四五天的路程前往堵山猎狼,却一反常态的忧心忡忡起来。
永夜显然没有太过担心自己的决定,他沉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吃的苍阳人多,不代表它们就不吃日暮人,狼只要吃人,就该杀。”
“少年郎想法是好的,只是有时候行事不要太过刚猛,明喆比你长上几岁,考虑事情自然也比你周全许多。”一直走在三人后面的墨麟将军面带笑意跟到了永夜身旁,接着说道:“你在军中任职,应该听过百兽山的名号吧。”
“百兽山是日暮妖族的根据地,我国境内所有洞世境以上的妖族,都归百兽山管辖,如今兵部的许多妖族将领也都出身百兽山,只是这百兽山和堵山又有什么联系?”
“堵山上的冰原狼妖跟百兽山的奎木狼君沾亲带故,牧狼人要杀你,你将他杀了,奎木狼君无话可说,可你还要赶尽杀绝,就有点太拂了他的面子。明喆那番话不好明说,他是好心告诉你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留个几头无关大局的狼崽子,那位奎木狼君以后也会记你一份人情。”
“我不认识什么奎木狼君,要他的人情作甚,他若管不好他的狼崽子,被我杀了就怪不得别人。”即便是面对声名赫赫的八龙将,永夜的话语里也丝毫没有要缓和的意思。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星邪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师兄,我到双莲镇找小师弟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姑娘,她每日都站在城头远眺等你回来。”
“名字没记错的话,是叫若南吧。”明喆迅速把话接了下去,他明白星邪言语里隐藏的含义,觉得这个温和纯良的少年竟如此聪慧。
“你们又扯到她做什么?”向来冷静的永夜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闷,他狠狠瞪了星邪一眼,摆手道:“这个女人就会坏事,罢了罢了,这堵山不去了。”
星邪很聪明,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永夜自然也不是笨人,虽然永夜嘴上说不知道星邪为何会提到若南,但心里却比谁都要明白。
寒冬腊月,双莲镇城墙上的凛风有多刺骨,曾驻防巡逻的永夜当然清楚,若南一个普通少女在这样的天气下日夜等待,身子骨吃不消,迟早要出大问题,永夜能早回去一天,若南便可少吃些苦头,先不谈永夜对若南的举动是否感动或是心疼,他本不是一个会让别人因他受伤的人。
其次若南的父亲是双莲镇的镇长,如果永夜上堵山猎狼得罪了奎木狼君,以他独来独往的性子,大不了一走了之,也不怕日后有人寻衅,可凭奎木狼君的地位,要从中作梗为难家业在此的小小镇长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毕竟连星邪和明喆都知道若南的心思,奎木狼君怎会调查不出若南与他的关系,虽不至于会闹到出人命的地步,但到时候他们一家因为自己过得贫苦起来,永夜如何受得了若南那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想到那位眼泪好像不要钱的俊俏姑娘,永夜觉得脑袋都要炸开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不想返回双莲镇,似乎还是鸦雀岭更清净一些。
“那小姑娘翘首以盼的眼神,我这把年纪看了也甚是心疼啊。”天微微破晓,墨麟遥望远方淡薄星辉下若隐若现的起伏山峦,嘴角勾起笑意,“她父亲在双莲镇风评极好,家境还算殷实,不过是个看重门第出身的读书人,你若担心他从中做阻,本将军去给你当个媒人,想必我的面子你那老丈人还是要买的。”
“草民的私事就不劳将军费心了,现在还未有婚配的打算。”永夜躬身抱拳说道,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言语间的敷衍。
“毛头小子,不懂礼数,百夫长在本将军面前要称‘卑职’或者‘末将’。”墨麟用力锤下永夜紧实的臂膀,向着泛起光亮的天宇摆手道:“打道回府。”
当旭日冉冉升起,满目疮痍的鸦雀岭腥咸浓稠的海水味道终于随风散去,地貌被完全改变的荒原之上,一对孤寂的剪影显得格外刺眼。
伤痕累累的飞咆跪坐在樱姬身旁,难掩英武的眉宇失去了往日神采,他只是握着挚爱的手,低声呢喃。
“还记得以前没打仗的时候,你就是个爱唱戏的小姑娘,那时你没有现在这么漂亮,每天卖出几斤好酒,闲下来可以唱唱曲儿,练练舞,就能开心一整天。每次咱家猎回的狍子,獾子都会留下最好的部分,老爷子让我处理干净了给你们家送去,我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哪里明白父辈们的意思,只觉得能让你开心,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后来你的曲越唱越好,相貌在方圆百里都是出了名的好看,你们家一年卖出的酒不及你一场戏赚的一成,我们兄弟俩却还是两个只会打猎的穷光蛋,我是喜欢你,可你是生来就注定要享尽荣华富贵的女人啊,跟着我在这小村子里过清苦日子,实在是委屈了你。再往后你被大人物们看中接走,我也充军上了前线,本以为这辈子再没有见面的机会,谁曾想一晃多少年,我成了鸦雀岭的大当家,你成了灰石城的樱姬,咱们都变成了当年最讨厌的那一类人,这些年我杀的人越来越多,每到夜晚都难以安眠,只有找你喝酒的时候才会稍稍心安。”
飞咆摩挲着樱姬艳绝无双,夺去世间大半色彩的精致脸庞,温柔的替她拭去上面沾染的灰尘血迹,继续说道:“我是真的累了,如今没了你,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像这偌大的天地失去了容身之所。我没读过多少书,但记得有句话叫作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是讲两个人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越来越深,到后来便再无法斩断,这句话现在说给你听,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乱世无常,人为了活下去,多半会选择把自己折磨的面目全非,所谓割据天下的枭雄们,最开始大概也只是一群想吃饱饭的可怜人吧。当年的愣头小子和卖酒姑娘总是隔着长街浅浅相顾,那时天朗气清,苍阳还不像如今这般昏沉,谁又能想到一晃十七年,乡下的教书先生成了毒辣精明的师爷,村头劈柴喂马的壮汉成了蛮横凶狠的匪寇,那些忠厚质朴的人们扔下手中的锄头,捡起长刀,收割起人的性命,竟比割麦还要利落,以负重入道的飞咆觉得自己一直以来还算挺拔的脊梁就要不堪重负,弯折下来。
晨曦,微凉的露珠沾湿了飞咆的裤脚,他芒草般的发梢也附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起雾了,白茫茫的烟气像是从远方奔涌而来的波澜,很快覆盖了整片鸦雀岭,一个高大的黑影在雾气里闪烁间来到飞咆身后,黑影的腹部隆起一个巨大的弧度,正是先前离去的卯。
“何必活的那么累呢,反正你也是个将死之人了。”卯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玄妙的韵律震得浓雾散开一道道涟漪。
跪坐在地的飞咆缓缓扭过身子,他满脸疲惫的看着身后突兀出现,笼在夜幕样黑氅之下的高大身影,说道:“大人此话怎讲?”
“再过不久,穷极你们这些凡胎想象力也难以理解的变革就要产生了,到那时何止鸦雀岭,日曜和月曜两块大陆上的所有势力都会成为对弈的棋子,如今你们所仰望的传奇们将瞬间沦为历史的劫灰,只有真正站在最高处的人们才有资格言论生死,反正你的消亡已经命中注定,何不向足以媲美神明的我奉献自己。”
“大人这样的话,还是说给别人听吧。”飞咆起身,磅礴充沛的元气包裹住身周,幻化出虎狼之相,这是踏入洞世上境的修行者元气又一次质的飞跃,从自成方圆的领域转变为拥有初级灵智的相态,走到这一步的修行者在战斗方式上已经脱离了近身搏击的短板,攻击范围拓展了百倍不止。
卯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张开双臂,像大陆上的流浪诗人一样用抑扬顿挫的腔调吟诵道:“火焰已经燃起,就要毁灭这个腐朽的世代了,你没有嗅到新生的味道么?”
随着卯话音落下,莫名的火光从大雾里升腾而起,很快蔓延到了整块山岭,这片刚刚饱受海水侵蚀的土地又迎来烈焰的炙烤。飞咆身为洞世境的修行者,可以观六路而闻八方,他听到不远处躲藏的老弱妇孺在大火中撕心裂肺的哭嚎惨叫,心如刀绞,眼里泛起一层血色。
“我与你何仇何怨,你要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飞咆并指如剑,虚斩而下,蛰伏许久由元气幻化而成的虎狼露出獠牙,沿途碾碎土地,荡起烟尘,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扑向卯的脖颈。
卯面对飞咆的攻势不闪不避,只是吐出八个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刹那之间,奔驰的虎狼灰飞烟灭,飞咆身上出现无数道深可见骨的创口,他的四肢被扭曲折断,如同一团破旧的棉絮栽倒在地。没有元气流动,没有刀光剑影,更没有拳脚相接,除了地上一大片肆意泼洒的血迹昭示着有人濒临死亡之外,再无其他痕迹。
“让末世的火,烧的再旺一些吧。”
映衬着熊熊烈焰,卯拖着飞咆再无一处完好的身体,一步步消失在了莽莽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