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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过一场后,宾客都各自散了。

锦秋半躺在床上,双手端着绿釉陶痰盂,吐了好半晌,吐到最后就开始吐酸水,差点儿没把肝胆都吐出来。

“小姐,表少爷去请郎中了,您再撑着会儿,再撑着会儿郎中便来了,”红螺急得在屋里打转。

“没事儿,吐了就好了,”锦秋脖子歪靠着床头,半阖着眼,看床沿上那点子从窗台上投下来的光。原本落在她的指头上,渐渐外移,移到床沿边,她伸手去捞,却捞了个空。最后,她,连着她的床,都被这点儿光舍弃了,舍弃在阴影里。

她想着方才父亲劝她喝酒,就觉着悲凉。但她本就该这样活着,没娘的孩子还指望着着谁能记住她的忌口么?父亲是个男儿,不记得是应该的,反倒是她自个儿不应该,不应该不知足,父亲给她的不是已经够多了么?

她仍是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声音也游丝一般,轻轻唤红螺道:“把这痰盂拿下去。”

红螺上前来从她手中接过痰盂,放到外头去,又赶紧跑回来,拧了帕子给她擦脸。

她捧着锦秋的脑袋,细细地擦拭,一面擦一面心疼道:“小姐以后离那些老爷们远点儿,他们动不动的就逼着人喝酒,也不问人家能不能喝,可苦了小姐了。”红螺望着她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吐过之后,我觉着好多了,”锦秋艰难地扯动着嘴角,道:“身上没力气,有些难受,睡一觉就好了。”

红螺这便又将锦秋的脑袋轻放在枕头上,给她掖好被子,道:“小姐您睡一会儿,睡一会就好了。”

锦秋闭上了眼睛,却又睡不着,好像眼前有一堵黑黢黢的墙挡着她,那墙上又跳出来五彩的球,哔哔啵啵的在眼前跳啊跳……

她觉着自己应当是做了个很长的梦,可醒过来时才不过过了一刻钟。外头院子里有喳喳的说话声,她觉着奇怪,这院子里几乎不来人的,是谁在说话?

她于是强自支起身子来往外探头,便看见一个绿衣婢子同红螺站在一处,面上的神情很有些惊恐。

“在说什么事?”锦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经过那一会儿的睡眠,她的力气终于回来了些。

红螺撒丫子跑过来,急道:“小姐莫动,有什么且让奴婢来!”

“你们说什么呢?”锦秋又望了望外头站着的绿衣婢子。

“没……没什么,”红螺低着头,站在床前,声如蚊呐。

锦秋方才投壶时眼皮一直突突,她便预感不好,现下红螺这样回话,她心里更是怕,这便掀了被子放下一双脚来穿鞋,道:“你不说也无妨,我自己去瞧。”

“小姐,您现下身子不好,万万不能起来,”红螺一手止住她,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了。

“那你就快说!”

“听说是寿安堂走水了,阖府的奴才们都从厨下提水过去灭火了,眼下说不定火已经灭了,您别怕,更别起来。”

“什么?”

……

锦秋由红螺搀扶着,站在那蹿得六尺来高的大火面前时,宋运李氏等人也才到,两边的小厮和婢子们排起了队,一个个端盆的端盆,提桶的提桶,往那火上浇过去,堂前湿了一片,但那火苗却蹿得愈发高了。

“有人在里头没有?”锦秋抓住个小厮,大声问道。那呼呼的火苗攒动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还有鼎沸的人声,几乎要将一切淹没。

“回大小姐的话,里头有个姑娘,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方才还在叫唤呢,现下……”那小厮直拧眉,终究没往下说,扭头又去端水了。

大火将锦秋的脸照得通红,好似烧了起来。现下她已全然忘了肚子里的那点儿不适,同这场大火比起来,这又算什么呢?

宋运和李氏正调度着人,其实也没什么可调度的,就是站在一旁干着急。

“爹,听说那里头还有位小姐没出来,快派个人进去瞧瞧呀!”锦秋咽了咽口水,殷切望着宋运。

“门梁都塌下来了,谁敢进去?”宋运将锦秋往后推了推,道:“你别搁这儿添乱,快回你的院子里去。”

红螺也来拉她,劝她走。锦秋却是脚下生根似的,就是立在堂前不走。

今儿大寿来的都是京中达官显贵,这里头困着的姑娘若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小姐,出了人命可绝不是他们宋家这样的小门小户能担待得起的。到时候两家结了怨,只怕贻害无穷。

“谁若是敢进去救人,赏一百两黄金!”锦秋大喊道。

那些个仆从们都回头望着锦秋,然而也只是定了一会儿,又各自去舀水灭火了,并无人敢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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