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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劭还从未见过这般牙尖嘴利之女子,当即便拉下脸来。他是个发号施令惯了的人,面色一肃,便叫人觉着威压。
“请姑娘行个方便,我妹妹中毒已深,须得立即就诊!”
虽说是让她行个方便,但听那声气,锦秋觉着他好像在说:你今儿必须给我行这个方便。
她蹙眉望了望他怀中那女子,她浑身抖得厉害,似乎情况真有不妙。
“锦秋,你爹爹的病不急在这一时,倒是这位姑娘,若不立即施针,恐怕……”吴郎中面有难色。
“罢了,我在外头等你便是。”
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快步往右侧厢房中去了。
院子里只余下锦秋一人,她只能百无聊赖地这儿转转,那儿瞧瞧。忽见一蔑盘中晒着一种笋干一样的药材,忍不住拿起一块来放在鼻尖轻嗅,当下便觉一股辣味冲鼻,忙以绣帕掩口,捂着胸口低咳了几声。
而那头“吱呀”一声,周劭恰好打开厢房门,便见她一副西子捧心之态,心想:这姑娘态度风流,只可惜内里嚣张,若真像梦里那般做他广平王的王妃,实在欠妥。
锦秋抬首,便见周劭冲自己微微摇头,她心中不快,腹诽: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却是个无礼纨绔,霸道就罢了,还用银子来侮辱人,真是枉读圣贤书!
两个互相不待见的人,一个在院中看药材,一个站在门前看天,唯独不看对方,如此过了大约两刻钟。
“快进来个人,帮忙挤一挤伤口的淤血,快来!”里面传来吴郎中的喊声。
二人皆抬首往那房中望去,锦秋微微挪动了一步,却又恍觉还有另一个人在这儿,还轮不到她,便又退了回去,望着门口犹豫不决的周劭。
周劭却并未进门,反倒似有若无地望向了她,锦秋纳罕:望着我作甚,论亲疏远近怎么也轮不到我呀!
可是,他却疾步向她走去,此时已过了正午,太阳往西斜了一点儿,他的影子被拉长了些,走到锦秋面前时,那影子恰好就落在她脚下。
“姑娘,”周劭朝锦秋拱手,正色道:“本……小生方才鲁莽,多有得罪,望小姐莫见怪,现下小妹情势危急,可否请你进去……”
“我?”锦秋望着比自己高了个头的人。
“小妹伤在腰侧。”
嗨!不早说,早说男女受授受不亲,你下不去手让我帮你不就成了?还非得先给我表个歉,假不假?
但她虽不喜周劭,却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立即应了一声:“就来!”而后绕过他,疾步往厢房去了。
锦秋一进门,便见那姑娘躺在青色褥子铺就的矮榻上,浑身被剥得就剩下个嫩绿色肚兜,露出的颈间和腰侧都扎了针,而那右侧腰间一个铜钱大的伤口上,暗红色的血正顺着肌肤流下来,一滴一滴滴在青色褥子上。
锦秋二话没说,立即卷起袖子,走到右侧,蹲下,就要上手。
“慢着,”满头大汗的吴郎中瞥了一眼那已经染血的床褥,便没让她去取碗盛血,他问道:“你身上可有伤口?”
“并无,怎么了?”锦秋望着他,眉头微蹙。
“这毒血若是溅出来,恐会伤人,不过溅着了也莫怕,只要没溅到伤口或眼睛里,就无事的,”吴郎中的声音淡而有力,两指揉捻着那女子腰侧的银针,一拔,扣在一块淡黄色的棉麻布上,长舒出一口气。
锦秋也只是忖了一息,双手便往那姑娘腰间探去,只是面色较方才要凝重得多,手上动作也尽量轻柔。
鲜血汩汩流出,都滴在那青色褥子上,开出一朵妖冶的海棠。
锦秋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子,最后挤出的那一下,不知怎么的,“呲”的一声,鲜血溅了她满脸。
锦秋面上一阵温热,双手一顿,脸色一寸一寸白了下去。
养在深闺的小姐,连杀鸡都没见过,更别说这样血溅满面的情形了。她的手不由自主打颤,眼珠子像被嵌在眼眶里的,转都不会转了。
“好了,都挤出来了,你快出去擦擦脸,无事的,无事的!”吴郎中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锦秋这才醒过来似的,窒在喉间的那口气终于呼出来了。
血倒是其次,只是这血有毒,她心里不能不怕。
“这便成了?”她问。
“成了,那伤口旁边的紫色消下去便成了,最后那点儿残毒服个方子下去也就化解了。”
锦秋这才站起身来,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抬着似有千般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的周劭,抬首便见着身上脸上染血的锦秋,呆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