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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车到了山谷底下,便停了下来。楚昭华找来了树枝,帮他把手臂接了回去,还做了简单的固定。她接骨的手艺本来还不错,又接得特别小心,生怕哪里做得不好,把人给弄成残废。虽然这一切都是阵法带来的幻觉,但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把伤害带到现实中去。
李毓在接骨的整个过程中,就像没有痛觉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忙碌。楚昭华被他盯得有点心浮气躁,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奇怪地问:“你不痛吗?”其实她之前就觉得特别奇怪了,他摔进车里的时候,这么突然,他竟然都能忍着连一声都不吭,后边又被踢断了手骨,他也是忍住了,就算是铁铸的人也不可能这么能忍吧?
“嗯……并不痛。”李毓喃喃道,“奇怪。”
她试探问:“那么你……”
“有没有听过周庄梦蝶的故事?”李毓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打趣道。
她一路上是试探过,但是真的就只有寥寥一两次,她又不可能反复在他的耳边提醒他这件事。但显然李毓是那种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聪明人,只要她一起头便知道她后面想说什么。她索性也不再试探,而是直白道:“那你相信吗?”
她身上的鲜红嫁衣已经被撕去了大半只衣袖,露出她穿在里面的白色中衣和半截细白的小臂,脸上的妆容也早在之前的大斗中被汗水糊掉了。他抬起衣袖,将她面上的浮妆轻轻擦拭,有点无奈地问:“你想要我怎么相信?”
“相信现在一切都是虚假的,可是所谓的现实呢?到底在哪里?”他托起她的下巴,直接吻上了她的红唇,他亲吻人的动作依然不太熟练,可跟第一回相比,实在是要好上太多了,“我该怎么做?你想要我怎么做?”
楚昭华一边回吻他,一边还循着空隙思考这个问题:“不是我想要你怎么做……而是,你真的去相信……吧?”
这一切都是李毓心中的幻境,他从心底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才能真的破阵而出。可她却是个外来人,她能做的只是一次又一次动摇他的心思。
李毓摸了摸她的侧脸,跟她额头抵着额头,慢慢笑了一下:“好吧,我现在有那么一点相信。没有痛觉,这不太正常。”可是这世上天生没有痛觉的人再是稀少,却还是存在的。光是这一点,并不足以动摇他的心智。
他话音刚落,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边多了一抹异色。这抹异色却只有楚昭华能看见,李毓看了一眼天色,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又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在以李毓为中心的幻景,她只要按照李毓的心意来就行了。
“先离开这里。”他皱了皱眉。那辆铁皮车就停在附近,但是一切线索却到此为之。之前那两个知道该怎么办的人却都不在了,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用没折断的那只手牵着她,又笑了一下:“走吧,我们边走边想办法。”
她跟着李毓在山谷里绕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也没找到离开山谷的出口。她再次看了看那辆送他们下来的铁皮车,制作的匠人应当是废了不少心思,铁皮车刚好是嵌在两道精钢的铁锁上滑下来的,车子前面本来有一个牵引可以控制速度,结果之前那个女子根本就没打开牵引,导致他们就这样飞速地直冲下来。
这样的速度,也就比直接跳崖好了这么一点点。
可见她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摔死他们的。
“没有办法离开,但是有办法进去,”李毓忽然道,“前面有一个阵法。”
楚昭华现在听见“阵法”两个字都要变了脸色,闻言便道:“不能出,只能进,那我们就进去好了。”
李毓低低地嗯了一声,在她面前弯腰下来:“阵法太复杂,我怕你走错,还是背着你。”
楚昭华看着面前弯下来的背脊,没跟他客气,直接由他背着。他还有一只手不能动,她就用手臂挽着他的脖子,又用双腿夹住他的腰身,只要他轻轻一托就能把人背稳。李毓看着她贴在自己腰侧的大腿,稍微发了一会儿愣,便谨慎地踏进阵法。
先往东行两步。
然后再往西走五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落地之前,都特别小心。楚昭华为了不受到影响,还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听见他轻缓的呼吸声。隔了片刻,李毓笑了一声:“不陪我聊聊天吗?”
“你还有闲心聊天?”
“随便聊聊,不然太无趣了。”
是的,尽管他们在山谷里面,这里幽深又鲜有人迹,可不至于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这一块地方被封进了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领域,没有鸟鸣没有走兽的声音,没有树木疯长草木氤氲的响动,什么都没有。
“你的手臂真的一点都不痛吗?”
“没什么感觉,”李毓道,“是不是……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虚妄的,不是真实,你要让我相信你说的都是对的?”
“不是……”楚昭华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是这样,我只是以为这样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对我最好。”
她轻声道:“如果你真的只想留在这里,那我也愿意陪你一起。”
她从进来的一开始,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如果不能成功,她就留下。愿赌服输,既然敢做,就没有什么后果是她不敢承担的。只是外面还有这样多的人正在等待他,他们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李毓身上,他的皇图霸业难道就要葬送在这里?
李毓微微动容:“你真的愿意?”
他不知为何,心脏像是被揪住似得疼了一下。他低声问:“为什么?”
楚昭华正要开口,又被他打断:“你别急着表态,先听我说。我可能并没有你想得这样好,并不值得你的付出。将来我很可能会伤害你,欺骗你,甚至辜负你,或许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伤害便是伤害,错误就是错误。你现在还会觉得,就是这样,也要陪我一起走下去?”
楚昭华在他背上突然笑了,她枕在他的颈侧,轻声道:“对,就算这样,我也跟你一道。”
李毓脚步一滞,差点就要走错了步子,他很快调整过来,回到了正路。他背着她,在一片乱石堆和灌木之间绕了好几圈,最后还是走出了这片阵法。他把她慢慢放到地上,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说假话哄骗他,又看着她笑了:“小傻瓜,你都不为自己多想想吗?”他们现在站在一扇厚重的石门前面。
楚昭华在门口看了一圈,除了一根长长的管子是从石门内通到外面,便空无一物了。
她踮起脚,敲了敲那根长长的管子,问道:“你说,如果我在这里点一把火,浓烟会不会顺着管子通到里面,然后把里面的人给熏出来?”
如果这是唯一的一根通气管,这样做就是可行的。如果不是,那就是无用功,说不好还是她吸的浓烟更多些。
李毓道:“这不太可行……吧?”
“是吗?”楚昭华刚转身,管子里就突然有个纸团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她的头顶,因为纸团里还包了东西,一下子砸下来,还把她砸得懵了一下。
她把纸团展开,只见纸团里抱着一个小小的秤砣,纸上写道:你敢。
虽然只有两个字,倒是有一股浓浓的威胁之意扑面而来。楚昭华最不喜欢被人威胁,便道:“你要试试我是不是真的敢吗?”
很快,第二个纸团掉了下来,这回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小小年纪,大话却不少。
楚昭华还没说话,第三个纸团又扔了下来:有本事你就试试。
“……啊,”她握着纸团,又朝那个黑洞洞的管子里看去,自然什么都看不清,“你的人把我们抓来了,你就不打算亲自看一看他们抓了什么样的来?”
话音刚落,那扇厚重的石门缓缓地打开了。石门开启的瞬间,上头还有灰尘和青苔掉下来。
她看着前方,只见伫立在面前依旧是一扇石门,上面刻着几个大字:九渊销金窟。
九渊和地底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销金窟顾名思义,就是金粉之地。在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山谷开凿出这样一个精巧又隐蔽的地方,花销却是极大的,也不知道是谁有这样大的手笔。楚昭华想了想,还是一脚踏进了去,反正已经到了这里,就算她想退出去,现在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不如再往前走一走。
当他们走进石门,身后那扇厚重的大门又轰然关上。
楚昭华走了两步,就觉得脚下有点异样,这里的土质又松又软,明显比外面的还要肥沃很多,土里竟然鲜少有石块混在其中。她低下头,往脚下看了看,没再看出别的什么端倪来,便又要抬脚往前走去。
结果一只脚还没落到实地,她就突然看见了松软的泥土下跑出了好几只灰色的、肥硕的老鼠,它们慌不择路,四处逃窜,还有一只甚至踩着她落在实地的那只脚上跑了过去。她顿时被恶心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也仅仅是感觉到有点恶心,还笑着打趣:“这些老鼠好肥啊。”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地面上刚被老鼠拱出来的洞里钻出了一串串的蟑螂,那些蟑螂也被滋养得油光发亮,个头大,爬得也是极快,还有几只已经生出了翅膀。她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老鼠毒蛇,可就是怕蟑螂,眼睁睁着脚下涌出这么多的蟑螂,又怎么忍得住?
她啊了一声,飞快地把李毓推在前面:“快点走!”
李毓噗得笑了,他现在长发披散,眉眼含笑,原本轮廓锋利冷淡的双眸恍如倒映着潋滟水波,那明媚的波浪却又一层层地漾开,端得双目含情,可她已经完全欣赏不到,她只注意到地面上不断有蟑螂钻出来,每钻出来一只,后面还跟着一大串,很快聚集在他们脚边,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她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下脚。
李毓见她神情越来越僵硬,再配着她殷红的口脂,看上去倒是快要变成完全的惨白色,便又闷笑了一声,用完好的那只手臂揽起她的腰:“勾住我的脖子?”楚昭华听话地搂住了他的颈,他一用力,便把她抱了起来,一只手想要打横抱人,那肯定是不太可能的。他只能把她抱在了自己的胸前,手掌往下滑,托在她的臀部,就抱稳了。
他大步踏过这一块密密麻麻挤满了蟑螂的黑土地,这些外壳油亮的虫子被踩实了,却还没死,隔了一会儿又重新活了过来,一两只还好,成千上万只的确是看上去太恶心了。他一直走到那块“九渊销金窟”的题字底下,脚下的黑土地换成了青石板,蟑螂的密集度才少了下来。绝大多数蟑螂并不敢跟着爬过来,只密密麻麻地挤在第一块青石板后面,看上去就像一块蠕动的棕色破布头。
李毓拍了拍她的后腰,笑道:“我有点抱不动你了,要不先下来自己走一会儿?”
楚昭华立刻自觉地跳了下来,她很快就意识到,虽然他们是进来了,但又被一道石门拦在外面,这道石门边上,也有跟外面相似的一根管子。
李毓也注意到那根管子,就走了过去,很快又有一团白色纸团顺着管子掉了下来,他眼疾手快,还没等纸团落地,便接到了手上。他把纸团打开,只潦草地看了一眼,就抬起头望向了楚昭华,神色还有怪异。
“这里面……写得什么?”能让他露出这样表情的,肯定是不会写了什么好话。
李毓没说话,反而把摊开的白纸递给她。楚昭华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请二位互相除去外衣。
其实他们在嫁衣里面还是穿着中衣和亵衣的。只是嫁衣袖子宽大,若是藏着兵器,的确是不太看得出来,可要是换成中衣,根本就是一目了然。更糟糕的是,只穿中衣却没有外衫,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像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衣冠不整暴露在人前,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安之若素的。
这个要求不算太过分,但却是很刁钻。
楚昭华靠在石门前听了听,没有听到任何机栝运转的声音,看来这开门的机关必须得是里面的人按下才好。她叹了口气,握住了腰间的绸带:“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谁知李毓按住她的手,道:“你没看仔细。”
她满是疑问地看着他,李毓面色复杂地把刚才那张纸又立在了她的面前,她在心里把纸上的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互相……互相除去外衣。
这里面的人是有什么毛病吗?!
她闭了一下眼睛,好像就算里面的人喜好无比奇葩,她也暂时拿他们没办法,她又没办法一个人把这石门给轰开。她睁开眼,吐出一口气,笑道:“那就来吧,我先帮你,还是你先来?”
她咬着后槽牙的动作不要太明显。
李毓看了她好一会儿,低声道:“……都可以。”
楚昭华上前一步,双手落在他的衣领上,这件正红色嫁衣的衣带和盘扣本来就很繁复,妆娘也是帮他们穿了许久才穿上去的,脱下总比穿上要简单许多。她认认真真地抽出一条条细带,她的手指细白,就像穿花蝴蝶一样拉扯着每一处细带,又慢慢把它们解开。忽然,李毓伸出手,抽出了她发间簪着的一支金簪,她的发髻在经过铁皮车上的生死搏斗之后也早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一拿开簪子,那就彻底散了,蓬松地披在肩上,将白皙的颈子盖住了。
因为她的头发细软,妆娘怕她的头发会乱,还用很多别针固定地严严实实,他也小心地拆解下来。
只听楚昭华说了句:“好了。”
他的衣襟敞开去,露出了穿在里面的白色中衣。
李毓也学着她刚才做得那样,慢慢地解开她身上的细带,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反而心中宁静而喜悦,好像他从心底便企盼过这一日,他帮她解开凤冠霞帔,脱去一身繁重的礼服,他会亲手将她的发髻打散,亲手将她拥入怀中,以这天下为牢,以这江山为聘,天上地下,她不可能完全逃离。
他突然抱紧了她。
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为什么会这样喜欢她?喜欢到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地步。
楚昭华伏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胸腔里心脏的跳动,有点莫名:“……怎么了?”
“没什么。”李毓闷闷地说了一声,又收紧手臂,用力抱了她一下,就干脆地松开手。他用鼻尖磨蹭着她的脸颊,这个动作是他常常做的,他轻声道:“我好喜欢你啊,昭华。”
她看着少年脸上那不自然的表情,听着他说喜欢时温软的音调,只觉得心口被撞了一下,嗯,其实她也很喜欢他的。面前的石门开启。他们走进了第二道门。
脚下是蜿蜒的、一直延长到地底的石阶。台阶两旁偶尔会有照明的烛台,不过光线依然很幽暗,还是要自己。
奇怪的是,这么长的石阶,竟然都没有机关。
楚昭华自言自语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意图?”
按照之前的做法,他们掳走了好几位新嫁娘,还有新婚燕尔的妇人,可别的失踪的人呢?也是来了这座销金窟吗?
待他们走到了地底,眼前的景象完全变了。原本阴森幽暗的地底环境消失了,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头顶是一盏巨大的、正向上燃起烈焰的金灯盏,包围在它四周的则是嵌在天花板上的夜明珠,按照天上星辰的方位排布。
他们是应当是站在一个宽庭里,面前有不少曲径通往后方,而正对着的却是灯火最为辉煌、人声最为鼎沸的花厅。
花厅的雕花门虚掩着,里面时不时传来行酒令的喧嚣,还有骰子和牌九被推倒的响声。
他们互相对望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一看。
未知的事物是最容易令人恐惧和心生犹疑的,尤其是现在这种未知却又有其吸引人之处的幽暗地底下,本该是简陋阴森的,可他们眼前所见却是富丽堂皇,华贵喧嚣。
正在这时,花厅的雕花门被推开了,走出来一位端着银盘的少女,她梳着双髻,肤色有点偏黑,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个子不高,身上穿着轻薄的纱衣,那纱衣偏偏完全是透的,直接可以看到里面的中衣,就跟没穿差不多。
她歪了歪脑袋,打量了他们两人一阵,清脆地笑道:“你们……是新来的?看着很眼生呢。”她用手指了指花厅:“不进去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