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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盥洗换了身衣裳,只等乖乖给他剪指甲的桑振元擦着湿发从屋里踢踏出来,看着灶间矮墙边蹲成一个圆的小家伙们,还有竹篱外探头探脑的董老三,再想到那话里有话的胡三婶,忍不住“啧”了一声,扭过头来给孟氏说:“那就是个糊涂的,你同她一般见识做甚的!”
“呸!”捧着一摞脏衣裳跟在后头的孟氏啐了他一口,她能不晓得胡氏拐弯抹角的不安好心吗?可拿鸡撒气总好过拿人撒气吧,再说:“我再不同她一般见识,她还不得被自个儿憋死!”
说完也不待傻眼的桑振元反应,及就给他挤到一边去,扬声朝那一圈小家伙嚷:“可接好了?接好了就给它垒个窝,看看要不要再添点食儿,叫它好好养着,你们也好赶紧做功课,可不兴叫先师等你们……”
“秋而载尝,夏而楅衡。白牡骍刚,牺尊将将,毛炰胾羹,笾豆大房……”
眼睛兔子似的,鼻头还红红的桑础可怜巴巴地蹲在噼里啪啦的灶间门口,一会儿低头摸一摸伏在茅草鸡窝上的鸡婆,一会儿仰头望一望竹篱旁一溜捧着书匣子做功课的哥哥姐姐们。
心里头一会儿替飞来横祸的鸡婆抱屈,一会儿又羡慕哥哥姐姐有书念,再嗅着灶间里飘出来的油香味,心里就跟揣了兔子似的,同灵璧差不多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圆团团小脸上,五官不免扭曲了起来。
陈既庭同芙蓉帮着垒好鸡窝后,就各自向桑振元孟氏告辞家去了,剩下桑硕灵璧兄妹,还有这些天来就跟长在了桑家似的太湖。
不由分说,赶紧洗手做功课。
只太湖人倒是同那小兄妹一样站得笔直的,手里头也规规矩矩地捧着书本子,嘴里头还念念有词地复习着今儿的功课,心思却全不在上头。
一心只惦记着大气儿都不敢出也出不来的鸡婆,忍不住瞄一眼,又瞄一眼,想着再瞄一眼,最后一眼,接下来肯定好好做功课,不再分心,无意中瞥过桑础的“鬼脸”。
嘴角不觉地抽了抽,而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注意力就被右手边朗声诵读的灵璧带偏了。
把自个儿今儿才学的,“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全然忘在了脑后,磕磕巴巴地跟着她念:“徂来之松,新甫之柏。是断是度,是寻是尺……”
是她还没念到也再念不到的书,舌头很快捋不直了,绊得小嘴七荤八素的,脑子里亦是一片空白,只听到灵璧在说“戊辰年壬戌月壬戌日……”
瞬间回魂,低下头来,视线就落在了书上半下午时陈先生朱笔批上的日期上,赶忙追上去跟着念了个“日”字儿。
再一福身,长松了一口气。
每天例行的头一桩功课,总算是完成了,就是有些心虚。
她倒不怕念不好书,反正她本来就念不好,只担心这样敷衍,对先师不敬,那还不如不做这功课。
可说甚的都迟了,耷拉着脑袋把书收进匣子里。
“太湖姐,我们仔细些,好好照顾它,想来会慢慢好起来的。”
倏而觉得肩头一沉,有熟悉的气息涌入鼻尖,太湖心里暖融融的,暂且将灵璧把她丢在半道上的事儿摆在一旁,伸手揉了揉她歪在自己肩头被压得嘟起的腮帮子,重重“嗯”了一声。
后知后觉的灵璧不免心虚,所以这会儿感受到太湖情绪上的变化后,自是跟着松了一口气的。
又兴兜兜地挽着她进屋:“走,找我们爹爹听故事去,肯定很好玩儿!”
太湖脚下一滞,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
“太湖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