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浮骨其一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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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的残垣断瓦透着诡异的血红色，就像是一个古老沧桑的战场，一砖一瓦都用鲜血所浇灌而成。在那一片火烧云下盘桓着两三只巨大的秃鹰，而我此刻坐在时不时会掉灰的土墙上不知明天的太阳会怎么样，而这样一坐便一直坐到了夕阳的余辉燃尽，然后一点一点露出布满整个夜幕的灿烂星辰。而这些对于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坐在城墙上看着天上飞的大鸟，怪叫声此起彼伏，和鸟一起怪叫的还有我肚子饿的声音，说起来我的肚子已经饿到连叫都不想叫的地步了。

距离我上一次吃饭是在两天前，其实不能叫吃饭那只能叫吃东西，是抢了一个小女孩的半块饼。那小女孩穿得破破烂烂的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完整的布，一看便知道多半是个逃难的。其实我到了北边才知道，北边逃难的不比南边少。其实后来二达也没少说我，说就我这种脑子被刀砍过的才会放着梁国的歌舞升平不要非要找死不死地跑来北边，你难道不知道北边人民在高洋的虐待下各个都把不得爬到南边去你还往北边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口中的高洋到底有多么变态才能弄得民不聊生的，我到北边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归西了，阿弥陀佛。

不过其实我也挺想反驳二达的，所谓的梁朝歌舞升平，那是你们北边索虏看到的表面现象，你们以为咋们南边的百姓就好过了吗！你们太天真了啊！

纵观我先前在梁国的人生，简直一把心酸泪，大概是作为一个南边人，对于北边了解的并不多，所以对他们北边人口中的丧心病狂的皇帝高洋了解不多。但说我所经历的，没有那个皇帝比梁朝的萧衍那家伙更丧心病狂了好吗！什么儒术什么礼法，搞得全国人民都坚定不移地相信所谓的正朔思想就在我大梁朝啊！搞得我大梁朝的确歌舞升平欣欣向荣啊！北边的索虏各种羡慕嫉妒恨啊！而事实上是，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国家穷到连没铜钱都没有的地步啊，平时买菜只能用铁钱，一来二去家家产假币，你造我造大家造，导致最后你拿着一马车的钱都不一定卖得到一棵白菜。都说铜钱难仿造铁钱易假冒，他萧衍就是要反着来。不是南边没有铜矿造不出铜钱，而是所有的铜钱都被这家伙拿去造佛像了，因为造佛像需要大量的铜。哎，我就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皇帝，没事就往寺庙跑，全国寺庙比饭馆旅店还多，少说说有几千座！各个装修得比皇宫还富丽堂皇。没事往寺庙跑也就算了，没事还动不动舍身出家让人凑钱把他赎回来，出得钱还次次都是天文数字！我说你有这些钱能不能好好改善一下老百姓的生活环境，能不能好好管管贪官污吏！表面上捐钱的是各大官员，可是那都是他们贪污我们老百姓的钱啊！你以为在梁国的日子就好过吗！当然是过不下去了我才逃到北边的。

后来到了北边才发现，北边人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据说他们平时上街都会被自己皇帝莫名其妙砍死。比如走在路上看到某个喝醉了酒的行为怪异的人士，多半就是他们的皇帝。南北朝人民的日子都不好过啊，所以南北朝人民都立志于专注在这个美其名曰“迁徙”，实则是“逃难”的运动。而然逃到哪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上哪儿都吃不饱饭就对了。

我遇到的哪儿小女孩多半也是逃难的，大约只有五六岁，一张脸蜡黄蜡黄的一看便是体弱多病的样子，且她独自一人身边并未看到任何家人朋友，所以我暗自笃定她多半是被父母遗弃了。其实这种遗弃小孩的事情在南边也很多，大多数原因都是因为养不活，因为粮食有限不可能喂得饱这么多人，与其大家一起挨饿不如放弃那个最弱小最不容易存活的孩子，这样其他人还有可能活得下去。这样被遗弃的孩子大多自身自灭，这样的事情看得太多太多，多到已经让人麻木。

而这样的一个被遗弃的小女孩，多半是刚被家人遗弃的，她手上居然还握着几块饼，简直让周围的那群同为逃难的饿狼们眼前一亮。

你知道饥饿的感觉吗，并不是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尤其是我这种两天没吃饭的整个胃都饿得抽搐的感觉，看什么都是两眼发直除了吃饭别的什么都没法去想去思考的感觉。所以我看到那小姑娘的时候只看见了她手里握着的两块饼。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闹饥荒的时候会发生食人事件，为什么有些人饿得连土都能吃，不为别的不管能不能吃只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饿，哪怕被活活填死，那是多么的丧心病狂。其实你只要真真切切地饿上一回便知道所谓饥饿的感觉，生不如死啊。比如我此刻就非常想啃一啃没几根毛的土地上稀稀拉拉的几片枯黄的草叶子，应该也能稍微果腹的吧。即便我什么都不想也不管拿着饼的是谁该不该抢抢人东西是不对的是犯法的会遭天谴的，我眼里只有那两块饼为了吃的可以不顾一切，即使是饿得发疯地像狼一样地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扑上去，最后的结果是我只抢到了半块，还是为数不多的半块，还是靠着我成年男子的体力硬是从一帮饿得眼睛发绿的饿狼手里抢过来的半块。吃下去虽然并没有减少多少饥饿的感觉，但到底能多活一阵。那时候才真的是什么都不想，只要能活下去便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那小女孩最后怎么样了，即便是今后多年，路过同样的地方也再也没见过她。其实说起来我并不记得很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这样的小女孩在这个乱世里有太多太多，多到谁都不记得，哪怕抢了她板块饼，哪怕是救我我一命。我想，她多半是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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