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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大年初一,然而前线军情危急,百官在这一日上也不得不应急上朝。不过三声静鞭后、中和韶乐毕,应当出现在宣政殿上的天子却未曾出现。
文武大臣左右肃立,久等未得天颜见,朝臣们便渐渐分散,重新聚拢的时候,又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两个阵营——
一波朝臣围在靳始同身边,而剩下一半则聚在一个蓄着山羊胡须的精瘦大叔身旁。
这大叔一身大独科花团领玉带的红色官服,看上去精明干练、正气凛然,谈吐谦虚文雅,多有大家隐士之风。围在他身边的,也多是朝中的老将重臣。
此人唤名徐凌霄,乃是两朝老臣、先帝的伴读,官拜正一品纳言阁大学士,在朝中门徒众多、素有人望。
昨日除夕夜里,也正是他提议出言要靳始同乘轿子先行。
那番话看似客套,实际上却透着阴谋和试探算计:朝堂上对胡人的态度一直争论不休,不巧,这位徐阁老便与靳始同持截然相反的态度。
靳始同主战而徐凌霄主和,各自身边都网罗了一帮信众党徒分庭抗礼。
两人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潮汹涌。
徐氏那夜里随口一提,可等在锦廊上的六、七顶小轿中,少说有一半是主和派大臣,剩下两、三顶中,又有言官御史。
若靳始同当真如其所言上轿先行,必会落下话柄。
落一两个话柄本不打紧,但朝堂党争往往发乎豪微,大厦倾颓、只在旦夕。
所以不怪靳始同谨慎,而是徐大学士城府太深不得不防。这不,皇帝如此反常迟来,大殿上物议沸腾,唯徐阁老一人稳如泰山。
北地胡乱,由来已久。
只是此番胡人大举来犯,较往年更为来势汹汹,连克锦朝北地一十八州不说,更夺取了九孔方城、席温、霄城、鹤渡岭等五座大邑,直逼羽城城下。
自霄城破后,胡人更见凶猛,在其王子兆王寿的带领下,几乎将锦朝的大军蚕食殆尽。
年前,若非靳始同奔走牵线、从中翰旋,想办法促成京中右金吾卫的抗虏成行,恐怕眼下北地就要陷入无将可遣、无兵可调的尴尬境地了。
而那时,以徐阁老为首的主和派便提出了休战、贡纳、割地、和亲,甚至迁都等六计,意图劝动刚登基的嗣宁帝凌顾念偏安一隅、向胡虏妥协。
如今,右金吾卫出乎意料地大败,战事凶险,徐凌霄这帮主和派可来了精神。
甚至都不用徐氏开口,就有人站出来替他立论——“你们撺掇着圣上派兵对抗凶悍的胡人,摆明了就是让我们的士兵去送死!”
“就是!左右两支金吾卫拱卫京师,如今右金吾卫几乎全军覆没,圣上和京中百姓的安危又是谁来照料?!”
“战士死伤无数,粮草被劫、损失惨重!这些都是你们这群不自量力、自命不凡的主战派想出来的馊主意!”
“你们让锦朝大军被困北地,连年都不能回来过,让陛下失尽民心,当真是其谋阴狠、其心可诛!”
……
一帮文臣武将先后陈词,话里话外、明里暗地,总是在说靳始同的错处。
指桑骂槐,最好能趁此机会将他拉下马,就算一举不能成功,也要尽力扭转圣上偏听主战派的心思,在朝堂上稳固主和的阵地。
靳始同站在宣政殿里,脸上也挂着笑,只是相比徐凌霄的老神在在,他更显了几分潇洒从容的高深莫测。
伴随着一声尖利嘶哑的“圣旨到——”,种种揣测、争端都不得不停歇。宣政殿上下,黑压压撅起一片屁股,亲王显贵、文臣武将都叩首伏地拜下接旨。
不料,今次宣旨的、竟不是以往的明光殿首领太监。
自殿后小门出,先是一截绛紫色的衣袍,然后便是明光殿首领太监小心翼翼故意压低声音道的一句“老祖宗您可慢着些”,再之后出现在众臣眼前却是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太监。
此人甫一出现,徐凌霄的目光便阴鸷地扫了靳始同一眼。
合宫里,除了已经隐退的三朝老臣——老宰相季峦生外,便只有这个老太监最为德高望重了。毕竟能侍奉高祖、先帝和当今皇上的太监,这宫里也就仅此一位:
内宫廿四衙门,内廷宦臣千百二十二人,无一不与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众太监宫人敬他、畏他,皆愿伏低做小地尊他一句“老祖宗”,司礼监四大秉笔,更各个是他的“义子”或“徒弟”。
年过六旬,却还在司礼监掌印太监任上,虽久病告假,但刘延光的权柄却一点儿不弱于在场任何一位文武大官。他颤颤巍巍地登上金殿的九级台阶,浑浊的眼眸藏在一顶鹤衔珠的乌纱帽下,脸上的褶子犹如横亘在锦州大陆上的山川纵横。
刘延光清了清嗓子,展开手中捧着的圣旨,用苍老沙哑的声音缓慢地道出了皇帝没有按例出现的原因:
“朕以幼冲,奉承洪业,不能宣德风化,而至胡祸,不遑宁康。万姓及兵士有难,在予一人。今朕痛且刻责,岂声利未远而谄谀趁间欤?赏罚失当而真伪未别欤?四方多警而朕未觉,郡黎有苦而朕不知,谪见上帝,又念先帝,朕深悔愧,爰避正殿,减常膳,置金缶论策以示侧身修行忏悔之意……”
未等刘延光念完那冗长的诏书,群臣已经哗然。
这份诏书唧唧歪歪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不外呼两重意思:
其一:北地胡乱和战况的凶险皇帝已经知晓;
其二:皇帝不主战也不主和,他选择撂挑子不管让群臣去折腾。
什么忏悔、什么礼佛、什么金缶论策,都是皇帝给自己找的逃避躲懒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