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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玲珑说完这句话, 金瑜呆了好大一会,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挪动, 很久,他才终于缓缓开口:“值得吗?”
“我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并没有考虑过价值问题。”屠玲珑收回手笑了起来,“还有,虽然你可能有些误会,但我并没有中毒。”
“什么意思?”金瑜又一次呆住,但看到屠玲珑每次看见自己时都会露出的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因为悲痛而一时失去理智的思绪终于回笼,也总算反应过来——“你不是中了寒毒?”
“是谁告诉你我中了毒?”屠玲珑不答反问, 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倚在床头,细眉微挑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模样,金瑜迟疑了下,一句“你大哥”堵在喉咙终究没有说出口。
屠玲珑的大哥如今在御前就职,为人刚毅认真, 是出了名的认死理的人,因为这样他才会轻易相信了屠玲珑为他过毒一说,可如今看来……不是那位大哥在骗他,而是有人连屠家大哥也一起骗了。
“算了, 是谁都不重要了。”看他脸色忽明忽暗的,屠玲珑顿时又没了心情, 翻身又躺回床上, “总之我没中毒, 就是最近给你弄解药没睡好,你走吧,让我睡会。”
走?在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走掉?
他呆呆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他记得她的手掌握在自己掌心时的触感,温热的,柔软的,因为常年行医而微微生出茧子的手,擦过手掌时带来微微刺痒的感觉。
他想起那只手落在自己肩头时总是格外用力,给他扎针时也总是专挑痛的地方,美名其曰“越痛越有效”……当然事实上也确实有效,虽疼痛难忍,但也让他一时忘却了寒毒之痛,只顾着龇牙咧嘴与她针锋相对,日子久了,竟也习惯面对她的刁难与“折磨”。
其实她从小就不是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总是在做一些让他讨厌的事情,每次面对他的时候也总是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可他偏就无法将眼神从她身上拿开。
他常说金承言是贱骨头,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个女人,不够美貌,不够出身,或许也不够聪慧的,却又如此地吸引他。回首过去,他竟不知自己究竟何时对这个女人动心的,或许是她出现在荣亲王府说一定会医好他的毒那一刻开始,或许是他失去理智之下握住她的手腕,反被她咬住手臂开始,又或许……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喂,你这笨丫头,本世子都说了不喜欢你了,你就算去学医,本世子也不会让你来看的。”
那天太后午后小憩之后,他从太后寝宫溜出来,在慈宁宫的池塘边找到了正在研读医书的女孩,丝毫不客气地开口。女孩回过头,嘴里还衔着一块桂花糕,整块糕点卡在嘴里让她的面容显得分外可笑,他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女孩却也不恼,兀自把那桂花糕咽下去,还顺手擦了擦嘴角的残渣,这才抬眸看向他。
“那很好啊,我也不喜欢世子。”
“……那你为何答应皇祖母?”小世子老大不爽地开口。
“唔……就当我喜欢挑战疑难杂症吧。”女孩忽然怪异地笑了笑,“还有,给你扎针一定很好玩。”
——他真是傻了,怎么会认为这女人当真是为了给自己扎针才会选择走这条路……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在自己面前说过一句实话?
“你刚才说的……”想到这里,他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她,明显察觉到她的身子猛然一僵,他正在思考着怎么问出实话,屠玲珑忽然又坐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是左君白干的!肯定是他给我喝的酒里有毒!你快去找他算账!”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推开他,但脸上不同寻常的红晕却泄露了她的不自在,认识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金瑜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我去找左君白。”他难得听话地应了声,同时缓缓站了起来,看她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他蓦地弯下腰,在她毫不设防的额头落下一吻。
“你睡吧,我明日再来找你。”
屠玲珑整个人傻住。
当然了,比起屠玲珑此刻的震惊,当天傍晚忽然被金瑜找上来的月凌波那才是真的惊呆了。
“你……刚才说了什么?”她惊得连世子都忘记称呼了,只能干巴巴地问出这句话,金瑜也不以为意,甚至很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本世子希望月家成为我和玲珑的媒人,明日就去提亲。”
完了完了……月凌波顿时心虚不已,难道左君白当真下了春//药不成?不然怎么进展这么快?
“世子,这太突然了,是不是哪里有什么误会?”她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金瑜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
“‘不可挽回’之事是什么事?”
“没……没啥事,呵呵。”月凌波尴尬地傻笑了声,“可是世子爷,您的亲事,我们月家出面合适吗?太后和荣亲王那边……”
“太后随便我,荣亲王不管我,还有问题吗?”瑜世子眉头微挑似有些不耐,月凌波再度顿了下。
“……那这趟媒,是要小女子去呢,还是您觉得我母亲去稳妥一些?”
倒不是她胆小撑不起场面,只是找她母亲去会显得更慎重些,毕竟她还太年轻了。
“就你去吧,太后不是指定的你么。”世子爷脸色不变,大手一挥将眼前的茶碗推开,眯起眼微笑道,“还有,替本世子爷告诉左君白,这次的情本世子欠着了,但是债得先讨回来。”
这位倒是恩怨分明,知道自己也是托了左君白的福才能想通一些事,但同样左君白给屠玲珑下药欺骗自己一事也是必须要算账的。
“咳咳……”月凌波假装不懂地略过这个话头,转而好奇地开口,“世子爷,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是怎么突然想通的。
“不能。”金瑜面无表情地拒绝回答她还没开口的问题,月凌波看他脸色并无任何不情愿的意思,不由悄悄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她所想的那种就好。
她正松了口气想着这下也算是皆大欢喜了,金瑜忽然递给她一本册子。
“这是什么?”她接过来,发现是一本婚书,她疑惑地随意翻了两下没发现什么,正欲放下,却见最后一页的第一行清晰地写着“若金瑜离世,屠氏玲珑可自行婚嫁,任何人都不许阻止”……
“世子,这……”她蓦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金瑜,后者依旧维持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眼底掠过一抹苦涩。
这好像更糟糕了……月凌波快哭了,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就算她搞定了这门亲事,若是金瑜当真活不久了,这不就是亲事变丧事,害了屠玲珑了吗?
左君白接到月府的信后就直接溜过来了,虽然大门给他敞着,但左公子偏爱翻墙头相见,月家的下人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看到他以后一没惊叫二也没赶人,只是非常有默契地指了指月凌波院子的方向,左君白心情甚好地晃了晃扇子。
“多谢各位!”
这份好心情没持续很久,直到他踏进月凌波的院子,就看到她正坐在秋千旁的石桌上正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立即收起扇子走上前,月凌波手中紧紧地攥住一张已经皱得看不出字的纸,抬起头看到他,两只眼眸里的眼泪都要掉不掉的,看起来更委屈了。
“怎么办?瑜世子怎么办……屠姑娘怎么办……”
你未婚夫我也很想知道怎么办……左君白内心忍不住嘀咕了句,随即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诱哄道:“你先别哭,告诉我什么事,我们来慢慢想办法。”
“就是……”她抬手擦了擦还没来得及掉落哦的眼泪,抽抽噎噎地说了刚才金瑜来找自己的事,又说了说自己的担忧,左君白顿时恍然。
“你多虑了,若是金瑜当真命不久矣,这个媒我一开始就不会让你去做的。”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我刚从英才那里得到确切消息,金瑜这毒的解药已经差不多了,最后一味药材昨日刚刚送到。”
“这……解药不是屠姑娘配的?”
“自然是她,金瑜自己肯定也知道了。”看她果然露出一脸“我被骗了”的表情,左君白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我的傻未婚妻,那个婚书定然是写给太后看的,你要知道,若是金瑜的毒医好了,太后就不一定乐意让屠玲珑做他的世子妃了。”
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太后或许喜欢屠玲珑,但明显还是更偏疼自己的孙子,若金瑜是个健康无碍的世子,她最多会让屠玲珑做个侧室,而不是现在这样,只要金瑜喜欢,娶谁她都同意。
月凌波服气了,金瑜演技可以啊,刚才看他那悲伤的模样,还以为自己真的说了趟要死人的亲事,结果就是故意晃她呢?
“那……为什么金瑜以为屠姑娘中了寒毒时脸色那么难看?”
“哦,我让人骗他说屠玲珑其实没有做出解药,只是把毒过到自己身上了。”左君白不无得意地扬眉,“怎么样,这个骗局精妙吧?时机也恰到好处,简直完美!”
“……你这人,到底是怎么活着长大的?”月凌波深深地感到疑惑,左君白不以为意地摸了摸下巴。
“或许是因为长得好看?”
“噗——那你这么说,瑜世子肯定会活得更久了。”毕竟皇城中再无一人有那样的容貌了。
“谁说不是呢?”看她笑得开怀,左君白缓缓伸手揉了揉她发红的眼眶,轻声道,“下次这种事先别着急难过,万事有我呢。”
“好吧。”她难得老实地应了声,随即忽然想起什么般,挥开他的手瞪了瞪眼,“这次的亲事我好像什么都没做?你莫不是打算抢了我的饭碗?”
从前到后都是这人在忙碌,而她自己除了瞎忙活什么都没做到。
“怎么会?”左君白一脸无辜,“我最多出出损主意,明儿的提亲才是你的戏份呢,你以为屠家孙女是他想娶就娶的吗?”
“怎么了?”
“老实说,今日我被屠老太医叫去了。”左君白悠悠地叹了口气,“他问我是不是想替太子拉拢金瑜才会这么做。”
月凌波顿时肃然起敬,这其中关系她一个媒婆看不出来,屠老太医果然是混迹朝堂多年,见得多了自然想得多了。
“这么一说,这事儿真和太子有关吗?”她挑眉看向左君白,后者顿时朝天翻了个白眼。
“金瑜一个既无官职二没兵权的二世祖,我拉拢他作甚?”
“……既无官职又没兵权的二世祖。”月凌波似笑非笑地看着毫无自觉的某人,“你对自己下嘴够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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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父子感情十分不好,但金瑜要提亲也不可能越过荣亲王去,于是他不得不久违地踏进荣亲王的书房进行请示。
“儿子娶谁和您无关,总归儿子一辈子只娶这一个,您若是觉得不好,就多给大哥再添几个妾室吧,大哥肯定乐意的。若是还不够,世子这个职位也可以给他,皇祖母那边由我来开口,父王以为如何?”——如果这也叫请示的话。
什么不要世子之位,金瑜根本就连他这个爹都不想要了吧!不……从一开始,这个儿子就没有需要过他。
荣亲王自然不爽,但是金瑜的意思很明显,这事太后已经同意了,若是他不同意那就是忤逆不孝,而他身为金瑜的父亲,不仅不能反对,还要出面去提亲让金瑜的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本王若是不答应这婚事呢?”荣亲王恼怒地瞪着金瑜,后者眉头微挑,露出和其母如出一辙的冷笑。
“那儿子只好把爹也让出去了。”他的语气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脸色却忽然显得近乎愉悦了,“或者爹也不想要我这个儿子?”
“……本王明日会去屠家。”
金瑜顿了顿,颇有些意外荣亲王会知道自己要娶谁,但想起先前自己造成的混乱,很快便释然。
“多谢父王成全。”
说完这话,他一刻也不想多留地转身,抬脚正要走,身后的荣亲王却忽然叫住了他。
“你知道么?你和你母妃很像……”
脚步蓦地顿住,金瑜转过头轻轻一笑。
“儿子知道,所以父王才不敢见儿子不是么?”嬉笑着的俊脸蓦地换上一片漠然,就如荣亲王记忆中的荣亲王妃一直以来的模样,美丽却又那么凉薄,像是永远捂不化的冰。
“母妃最爱的花园已经被杨侧妃拆了,若是我死了,整个王府就再没有一点关于母妃的痕迹了,父王觉得如何?”
荣亲王脸色阴沉着没有回答,金瑜也并不想得到他的答案,蓦地抬脚往外走,推开门,王爷的书房外拥挤着的女人们纷纷四散开来,尴尬地面向金瑜,正欲行礼,金瑜却是恍若没看到一般兀自离开了。
“世子!”
刚走到自己的院子,院内总管就匆匆迎了上来:“屠姑娘来了。”
金瑜惊讶地扬眉:“她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因为屠玲珑经常要替金瑜看诊,在金瑜的院子里一直都有她的专属客房,当然她一次也没住过,只是时常会在那里研制配方,每次金瑜悄悄过去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她埋头在一堆药草中一脸凝重的模样。
这会儿她脸色依旧凝重,却并没有再继续捣弄药草了,只安静地坐在那似乎在思考什么,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她急忙站起来。
“世子。”
态度恭敬异常,比平日每次见到他时都要恭敬,金瑜顿时宛如吃了棉花一般被堵得难受。
“你这是何意?”
“世子,这是解药。”屠玲珑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从药匣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到金瑜跟前,因为出来得匆忙,她的脸色依旧算不上好看,眼底却明显闪耀着光彩,像是喜悦又像是感动,“最后一味药材昨日刚到,虽然这个药暂时并不能将世子体内寒毒全清,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