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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远一直待到将近未时才回广梧去。燕回听了他离开的话,懵了一会转身跑了,叫也叫不住。他心里有数,一个人坐在国子监外的草地上,放空脑袋,想得长远又短浅。
长远是,功成名就回来,拥她人,折她腰,效仿她不时的霸道,欺她,占她。
短浅是,野马脱缰剖白,拎她耳,吼她煞笔:什么贵女青梅,知不知道我魂欲一心在你身上?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又捶了几下无辜的花树泄愤。最后是不堪负荷的肚子叽咕大叫,这才擦擦手起身回去,路上抠索着叫人不好受的请别字词。
没一会儿就到了广梧,正要穿过奢靡庭园进主殿,一声略尖的猫叫绊住了他的脚步。他回头,正看见长姐在荼靡花下的秋千上,抱着肥头大耳的花猫,静默地凝望着他。
“你过来。”
他楞了一下,随后走上去,因站着而得以俯视她。长姐在秋千上仰首看他,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处于低处的柔弱,反而凛冽锐利。可他对这寒意完全屏蔽,眼睛隐晦地扫过她眉眼,蜿蜒逡巡到洁白脖颈,爱意浓稠缠绵,但掩藏得无可挑剔。
他这一世长得快,不归看着他的轮廓在背光的阴影里越发模糊与熟悉,渐渐要和前世的郁王身影重叠在一起,叫人心惊胆战。
“上午学了什么?拖到现在都无心回来。”不归抚着猫和他闲聊,语气放松,神经紧绷。
“听了一上午的异国邦交,君臣美谈。”
“说来听听。”
楚思远微笑:“最直接有效的不外乎联姻。异族可结秦晋之好,君臣能使劳役无悔。”
不归眉尾一动,看了他一眼:“不愿成家就直说不愿。有气直接撒,有怨直接骂,不必拐弯抹角。”
“没有。”他笑,“阿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向你撒气。”
不归抚猫的手一顿,又哼了一声,蓝嗔嗔的眼睛望着他:“说得容易,谁知你心中怎样的沸反盈天?”
楚思远屈膝蹲到她面前,抱过那只不断扒拉她膝头的肥猫:“可是阿姐,你并不知道我的心。”
他抱着猫离开,素白的手抓住他的衣角,他回头,看见她的左眼先不自然地泛红。
不归低声:“那么告诉我你的心想。鱼儿,不要因为任何琐事和阿姐生分。”
“等时机合适,我一定,”他蹲下去凝望她,“把确认的,疑虑的,我的一切都向你说明。可是阿姐,我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回避。你要像你此刻这样直视我。”
楚思远说完咬牙转身,她的手便只剩下凝滞的空气。
不归看着这少年渐行渐远,手掌回握,片刻的无助烟消云散,强硬搁浅。
楚思远回去草草吃了饭,短暂地休息了一会。他想,这皇宫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得快点出去。他辗转反侧了一会,起来套好靴子往观语斋去。
她在里头。
楚思远深吸一口气,迈开长腿走进去:“长姐,思远有话——”
“你来得正好。”身着朝服的不归掸过书角,蛮横地打断他,“孤有安排给你。”
楚思远一动:“什么?”
“孤缺个草拟记笔官,你如今在国子监也算学有所成,不必再去了。往后跟在孤左右一同入朝。”
他疑心自己听错了:“……嗯?”
她从阴影里抬起头来,眼睛灼灼:“意思就是说,除了长丹,除了我身边,你哪儿也不能去。”
“……”
不归起身,整了整衣摆:“收拾一下,稍后便和阿姐一起前去。”
她想以快刀速战蒙蔽他的思考,出其不意地把他押下,并以此遮掩她强硬下的虚弱底气。
他吃惊地站在那里不动,不归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走去轻推他胳膊,兀自沉声命令:“还不快去收拾?”
“你刚才这话……”楚思远闷闷地笑,“我的殿下,你可真……”
他后两字太细碎,不归耳朵一动,仰首看过去:“什么?”
“没什么。”这轩然玉树的少年抿着嘴角笑,“臣弟得令,阿姐殿下请带路?”
不归轻吁一口气,又说:“在外称我殿下就可以,别在前面加个多余的称谓。”
“嗳,瞧这官威,臣弟忽然有些反悔了。”
她侧首看他,眸子里满满的威胁,惹得楚思远更加想笑。
这些生来高高在上的人啊,似乎总有这么个通病。当他们想挽留所珍所爱时,比起晓之以情,他们更喜欢动之以权。看着果毅强硬,腰杆笔挺,实则脚底打晃,瑟缩不安。
他深知这阿姐的德行,虽以捆绑形式挽留叫人无奈,却也叫他暗自爽快。
两人出宫往前朝,不归先带他到女官署说一些文书整顿的条理。说到一半,于尔征带着新折来到,站在门外看了他们许久。
楚思远察觉到视线,抬头而去,只消几眼,心里明清了。
于尔征行过礼:“拜见殿下,见过四公子。”
不归抬头:“来得正好,今早嘱咐的后续办得如何?”
于尔征把文书呈上,垂手站一旁,看着那挨着的两人,安静地想:她是天命,他是所归,他们终究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