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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知道了。”
秦弃深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只要能救他们，我怎么样都可以。”
整个空间仿佛被凝结了。
不, 你根本不知道……
那五位神子神女已经殉难了, 如果为了救他们而放弃一切功亏一篑, 那五位同僚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们活着的人怎么能让死去的人白死！！
“不……不可以……”
澜一几乎泣血, “你的责任你不记得了……”
燕管家的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
“殿下，你终于想通了。”
秦弃深握着澜一的手。
“我不在乎什么责任,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澜一你不知道吗？
我自私, 冷漠, 以前还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我不是个好人，我知道我的性格很恶劣, 我只是善于伪装。
外界的死活,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守护我在乎的人。
不多。”
澜一的眼泪混合着红色的鲜血, 平躺着无助地摇头。
不可以的……
他们不能这么活着，如果为了救他们，储君倒向了魔魅, 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就是六界的罪人啊！
“你别……别这么说……”
你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这样的，哥哥……
你是最好的，最称职的神界储君殿下。
如果你自私, 冷漠，你就不会来到复年界了……
你大可以好好呆在神界, 等着众神的庇护。
众神也愿意庇护你啊。
你只是不记得了。
不仅不记得你的责任, 更把你自己给忘记了。
但这个决定, 将来所有的记忆回来, 你会悔不当初的。
“哥哥……求求你……”
澜一固执地拉着秦弃深的手，“别去……”
庭院里，鱼鱼蹲在小金龙的身边。
小金龙的尾巴，不断地，轻轻地拍打着容器。
鱼鱼害怕地眨眼，不相信地揉眼睛，“敦敦，所有的叔叔阿姨都不动了……敦敦……？”
鱼鱼小手拉拉站在敦敦容器旁边的佣人的手。
“叔叔……”
没有任何反应。
鱼鱼回头，“敦敦，你是不是想出来？”
小金龙没有说话的力气，只能用尾巴不断地拍打容器。
“你等等敦敦，我现在就把你放出来好不好？”
鱼鱼打开了容器两边的口子，移开了塑料盖子。
小金龙进去的时候，水还是粉色的，还是透明的。
还是能透过水看到龙崽的身体的。
但现在就是一缸浓浓的血水。
鱼鱼的眼泪啪嗒啪嗒。
“敦敦……你流了好多好多血……怎么办……
鱼鱼该怎么帮你，敦敦呜呜呜呜……”
敦敦的龙爪子扒拉住了边沿，龙角都在渗血。
小家伙在慢慢地华成人形。
但奈何，她受的伤太重了，就连化成人形，也是只能做到一半。
小脸蛋是回来了，但是头上大大的龙角还在，小屁股上还有龙尾巴。
和澜一锦瑟一样，敦敦因进入复年界而被阻拦的记忆同样短暂恢复了。
现在的小朋友，记得一切。
她的脑子里闪过一幕一幕的画面。
她记得经历千难万险生下她的阿娘，她记得为了伽翎结界几乎被抽筋扒皮的阿耶，她记得身先士卒战死后依旧矗立的溪谷君，她记得族人们……
这些，每一个人，都是敦敦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就算是死，也不能……
此时的敦敦，不是那个在秦弃深的怀里，撒泼打滚的小奶娃。
就算年纪再小，也是堂堂正正的水族储君！
她看着三楼的目光，闪烁着为君者的坚定。
子民是她最坚实的后背，也是她的底线。
敦敦知道，她的粑粑，和她是一样的。
只是他的记忆被封印得更彻底。
“鱼鱼，阻止粑粑，不能让他同意……”
敦敦在水里，小盆友爬不出来，只能让鱼鱼传话。
鱼鱼焦急，“敦敦你在说什么，鱼鱼听不懂……”
“告诉粑粑，敦敦不许他同意……
不、可、以……”
敦敦说完，又晕倒到了水里。
鱼鱼哭着点点头，“我去，马上去。”
小姑娘赶紧往楼上跑。
不可以，敦敦不允许，敦敦不允许，敦敦爸爸你不可以……
鱼鱼一边跑楼梯一边反复着敦敦的话。
“不可以！敦敦说她不允许！”
鱼鱼小姑娘一冲进门，就立刻对着秦弃深大喊了两句话。
燕管家脸色一沉，直接挥手，把鱼鱼重重地撞击在墙壁上。
鱼鱼像一张软软的纸片飞到墙壁上，然后反弹地摔在地上。
小姑娘骨子里的倔强被彻底激发出来。
她从地上飞快爬起来，捏着两个小拳头咆哮。
“你打我也没用，敦敦说了她不许！就是不许！
你打鱼鱼一万次也不可以！
敦敦说了不许答应——！！”
年轻男人骨架深邃的脸庞半垂下，额前的散发遮挡住了他上半张脸，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嫣红的唇角缓缓勾起。
凄凉地自嘲。
“这算什么……为了你们的大义，你们都可以义无反顾地去死。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你们都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算什么……你们就真的都不在乎我吗？
让我亲手送你们去死吗？”
他的唇角边飞速划过了一颗眼泪。
秦弃深抬头，看着庭院里。
小家伙站在血水里，浑身布满了伤口，已经昏过去了，紧紧闭着眼睛。
手却依旧扒拉着边沿，不肯倒下。
好像是在……固执地等着一个答案。
楼道里有爬楼梯的声音。
很慢，很笨拙，很艰难。
终于，爬上来了。
是一个十分苍老的老婆婆，弯曲着腰，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颤抖。
声音极为嘶哑难听，好像铁皮在地上摩擦一样。
“深哥……”
秦弃深回头，看到了门口的人，瞳孔不可控制地紧缩。
“你是……小萱吗？”
老太太微笑，“是我啊。”
秦弃深如一头激怒的狮子，“你也要来劝我不要？！你看看你的样子，你照镜子了吗？！”
秦弃深气的口不择言，指尖颤抖。
为什么已经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都还要来劝阻他……
方萱萱的微笑渐渐淡去。
原本，她看着自己的样子，害怕的快要发疯了。
但后来，她的记忆回来了。
她想起了自己是谁，她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慌乱也就去了。
方萱萱本名莞栎，是神界南方极地大帝之女，称莞栎公主。
身为臣属之女，莞栎和储君殿下并没有交集。
但并不妨碍她知道那是一个极为优秀的人。
莞栎知道自己的责任。
他们死，没有关系，只要央措殿下守住初心，让这一世平平安安地过去，魔魅一族就再也没有立刻封印的机会。
那样的话，他们所有的牺牲，就是值得的。
她怕死，她还想美美地回到神界，继续做阿耶阿娘和族人掌心的小公主，做整个神界人人高看一眼的大英雄。
但……
前提是保住家园。
能进入复年界的，不管什么样的性格，不管来之前多么娇气，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
因为他们要守护住他们想守护的。
“我照了镜子，很丑。
我都不知道我老了是这样样子的。”
方萱萱拄着拐杖往前走。
“深哥，我还可以这么叫你吗？因为现在看起来像你的奶奶……”
秦弃深忍着眼泪，很轻地揉揉方萱萱的脑袋。
“你永远是我妹妹，笨蛋。”
“如果你真的认我这个妹妹的话，就按照我的意愿来吧。
深哥。
我知道你想救我们，但你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方萱萱慢慢抬手，拥抱住了秦弃深。
秦弃深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方萱萱，如同她是个易碎品。
而她现在，也真的是个易碎品。
骨头碎得也许一敲就断了。
“深哥……真的，别这么做，好吗？
求求你了……”
秦弃深脸上的表情收了，淡淡地，“小萱，你别管了。
就当今天做了个噩梦，明天醒来，一切都会恢复的。”
方萱萱抬眼，苍老如枯树木的手掌抚摸着秦弃深的脸。
“敦敦愿意你这么做吗？”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
在这里死了，你们回到神界会活过来吗？”
当然不会，复年界不是人界，他们也不是神仙下凡历劫，死了之后魂归神界，继续做逍遥的上仙。
在这里，死了就真正地死了。
魂飞魄散的结局。
方萱萱愣了一下，“当然会活过来的。”
却被秦弃深瞬间看穿，“不会，如果会的话，澜一早就说了。
他不会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秦弃深把方萱萱推出怀抱。
“所以，你也别骗我了。
你们有你们要守护的，我有我想守护的。
我不想……让你们死。”
我不想，我所爱的人，一一死在我面前。
如果这样，对我来来说世界毁灭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都一样，那我选择你们。
秦弃深直接敲晕了方萱萱。
以她现在的身体素质，轻轻一碰就不成了。
秦弃深接住了方萱萱，把她放在澜一身边。
秦弃深转头看着燕管家。
“我同意了，救他们。”
燕管家鞠躬，“我的殿下，口说无凭，我们需要签订一份生死契。”
“好。”
鱼鱼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熟悉。
就好像……久远的从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不可以，公子，你不能这样……”
一样的事情，只不过背景是湛蓝色的海洋而已。
海洋里，有一座庞大恢弘的白色水晶宫……
传说中，龙的居所。
他的居所，门口挂着贝壳风铃，海水波浪涌过的时候，能听到很清脆好听的声音。
令人心安，令人喜悦。
鱼鱼的脑袋里冲出一句话。
小姑娘害怕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定定地看着秦弃深。
为什么想叫敦敦爸爸公子呢……
什么叫公子，好奇怪的称呼。
燕管家的手上凭空而出了一份白纸黑字的大纸。
“殿下，请按下您的手印。
这份生死契，受天道制衡，如果违反，你将会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秦弃深抬眼看着燕管家，“怎么个生不如死法？”
燕管家微笑，“殿下，您别这么看着我。只要您真正拥有了魔魅一族，您相信我，魔魅一族全族都将是您最忠诚的奴仆，匍匐在您的脚下。”
秦弃深看着契约，上面的文字很像是象形文字，每一笔一画地都透露着古老。
这是从时间深处而来的东西。
“忠诚，我不敢想象。
贵家族如此有手段，我不是你们的对手。”
就算不认识字，秦弃深也清楚，这根本是个卖身契。
把他自己卖给他们，换取敦敦澜一他们活下来。
他自己，无所谓。
怎么活都可以。
秦弃深的视线还留在契约上。
燕管家突然抓住了秦弃深的手。
天空中扑腾着一只灰不溜秋的大黑鸟。
黑得跟煤炭一样。
完全不用担心有人会看到它，因为已经和漆黑的夜空完美地融合成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