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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婴儿的啼哭令戚慎浑身一震,他霍然起身,刚迈到门口便见大门紧闭,稳婆隔空传话,说婴儿只出来一半,请他稍等。
景辛依旧在喊,那一声撕心裂肺般的痛呼都刺进他心上,他紧攥拳头,低沉道:“景辛,寡人命你挺过来!寡人还要陪你赏星夜,教孩儿一起数星!”
太医就跪在他脚下,这种带着人情味的话从他这个暴君口中出来,几人都颇感诡异。
半个时辰过去,屋内连婴儿的哭声都没了,景辛也不再呼喊。
戚慎心脏直跳,喝道:“把门打开!”
稳婆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后道出景辛的说词:“王上,马上就好了,脐带卡着了……”
戚慎再也坐不住,来回踱步,玄色披风在他的踱步里凌空卷起,他这才知道忘解披风,狠狠扯下丢到地面。
挽绿忙去捡,留青忍着泪劝他静下心。
他无法静心。
忽然不想让她承受这种生育之苦。
这一刻好像明白拥有与失去是什么滋味,他好像有了为她考虑的感受。
又过半个时辰,殿内婴儿又传来一阵洪亮啼哭,那门也终于是打开了。
稳婆抱着襁褓里的婴儿跪下道喜:“王上,景妃娘娘生的是一位健康的小王子!”
戚慎呆了有片刻,身后太医与殿外的大臣齐声恭贺,他才眯起眸子紧望那啼哭的小婴儿,从稳婆那接过抱在臂弯,还有些恍惚。
这小人儿鼻子与薄嫩的唇像极了他,那眼睛很像景辛,黑亮瞳仁无辜乱撞,只知道哭。
戚慎拥紧这满怀的温软,终于朗声笑了起来。
不知谁喊了一句:“天空放晴了,王上,您瞧,太阳都出来了!”
戚慎唇角笑开,但想到伴随着他那么多年的灾星之名,敛了这笑,望着怀中这无知小儿。他眸色阴沉,发誓不会再让人用这种天象之名来定义一个婴儿的一生。他的孩儿,他会护这一生周全。
他抱着这小婴儿疾步迈进寝殿,宫女也正抬出一盆盆血水,怵目惊心,他微眯起眼眸。
景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额发都被汗水打湿。她容颜一点未变,不曾因为孕育而丰腴,精致的人儿带着丝柔弱与忧郁之美。
这是戚慎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回。
他弯唇笑起,一手抱着那襁褓小儿,一手握住景辛的手。
“寡人要奖赏你。”
景辛无言望着他许久:“这就是天子归来同臣妾讲的第一句话么?”
戚慎望着她眼睛:“自然不是,寡人知道你受苦,想补偿你。”
“景辛,谢谢你。”
他垂眸望着这不再哭的小婴儿,承诺道:“往后星辰皓月,万里河山,寡人都给他。”
景辛转身闭上眼睛。
他一进门说了这么多句,就只有一句谢谢是说给她的。
“生寡人气了?”戚慎道,“寡人归来亦不算迟,总算赶上了见孩子第一面。寡人知你有怨,门外阻拦你的大臣寡人会严加处罚。”
景辛忽然转过脸来,撑着两侧想坐起身,他忙按住她,她却一鼓作气拿开他的手,他敛眉不悦。
“妾要给您腾地方,妾弄脏了您的龙床。”
她掀开被子,戚慎喝道:“不要命了!”
这一声太凶,小婴儿哇呜哭了起来,景辛恼羞瞪他,忙去抱孩子。
小婴儿挨着她软乎乎的胸脯便不哭了,景辛第一次感受到当妈的滋味,这么好哄,真的很神奇啊。
戚慎沉着脸,控制着恼意。
“您要忙国事,妾回棠翠宫便好,妾不是说的气话,孩子哭起来会吵您。”
殿中寂静半晌,戚慎开口:“你想当王后。”
景辛一愣,他脸色沉静,看不出此刻的喜怒。她才察觉是自己刚才一口一个妾让他想多了,忙说不是。
她怎么可能当得了王后,一没家世二又曾是妩媚惑主的妖妃,而且她压根就不惦记那位置。
她的任务完成了。
秦无恒与沈清月已经再构不成威胁,五国安平,大梁朝堂文武日趋平衡,戚慎也顾着为子嗣积德,很少再开杀戒。
今后他应该自己都能洗白自己,没有秦敛那个恶性循环的伪太子,她的儿子恐怕才会是太子,她不用再留在他身边了。
她可以走了,反正也还没对他动过真感情。
可心底竟盈满一腔苦涩,这是孕激素还没恢复正常吗!
“孩子给寡人,寡人抱他去乳娘处,你先歇息。”
景辛不想再争,她也的确是累极了,昨夜一宿没睡,这会儿已经午时,她还不曾吃过饭。
她闭上眼很快陷入了深度睡眠。
寝殿后的偏殿中已经摆放好婴儿的摇床和乳娘的床榻,戚慎亲自交代好一切,走去上朝。
今日早朝原本就人员不齐,那些老臣也尚未出宫,知道他们今日此举多少会受牵连。
戚慎衣衫都未曾换,鬓发在长途赶路的逆风之下被吹乱,但却并不影响他周身的帝王之势。
他沉声宣判将闹事的臣子革职查办。
顾平鱼犹豫片刻还是出列道:“天子开恩,如今景妃与龙嗣无碍,还求天子念在他们忠心的份上从轻发落。”
从国运大局考虑,这些人也的确不曾有错。
自古女子生产都乃阴秽之兆,也易为家庭招惹血光。贵胄世族与寻常百姓都从不曾留孕妇在府中生产,也只有天子的女人才能得殿宇栖身临盆。这已经算是天恩了,景妃却还把孩子生在龙床上,于情于理都不合法。
众人一时未等来戚慎的旨意。
良久,他才开口:“刘澜,顾良英,废官职,缴俸三年。其余人等,降职罚俸。寡人的长子出生,这是寡人为长子大赦尔等。”
他说:“既是大赦,废除大梁女子在荒郊临盆律令,所有女子皆可在府中临盆,若有驱逐者,可报官处置,判刑三载。”
朝堂之下一片哗然。
戚慎面无波澜:“景妃为寡人受苦,此乃寡人成全她一番心愿。”
在大梁女子是不能在家中临盆的,一到日子,她们都会被安置在郊野自家临时搭建的茅屋中产子,即便是官员家眷也是如此,只不过是茅屋修得好一点,多了仆婢伺候罢了。
这条律令从一个暴君口中说出,所有人都倍感震惊。但细细一想,这应该是景妃为天下女子求得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