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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师延扭头朝他笑,两手也想握住他,尤晏以为她要挣开,抱得更紧,下巴垫上她肩窝,全方位锁严实了,就差没变八爪鱼。
“还想跑呢。”
冯师延心里刚攒出一句回答“不跑,我只想抱抱你”,还没到嘴边,给一记响亮的口哨打断。
一道陌生男声激昂高喊:“阿晏,请客——!”
冯师延和尤晏不约而同望过去,四五个男生结伴而过,手里拿着只剩一半的矿泉水,从似曾相识的衣着推测是刚才陪尤晏放松的那群人。
尤晏似乎还不习惯人前亲$昵,拥抱松懈几分。
他扬手大概在说:一边去。
那伙人笑嘻嘻离去。
冯师延好奇有无可能是他的舍友,不过没问出口,尤晏给她挂脖子上的望远镜吸走注意力,拿起来看了眼,轻轻放回去,揶揄道:“设备还挺专业。”
冯师延也低头看一眼,“向林鸣真借的,看得挺清晰。”
尤晏裹紧羽绒服,嫌弃撇撇嘴,斜眼瞅她。
“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
“之前没确定,不好告诉你,怕毁约让你失望。”
“没愿望哪来失望。”尤晏生硬强调,想平衡刚才听见那个名字的不爽。
冯师延的眼神跟她性格一样直接,尤晏觉得自己坚持不了三秒,就能给她识破逞强。
尤晏转开眼岔话题,“你刚看到我跑没?”
冯师延扯扯他外套,同时问:“你冷不冷?”
尤晏低头看着她的手,扑哧笑了,自己关上拉链。
“你好像我奶奶天冷喊我穿衣服。”
冯师延默默将手收进衣兜,好像那里藏着一只可以暖手的烤红薯。
短暂寒暄化解久未相见的尴尬,沉默蔓延,别扭又似薄纱蒙上来。这回倒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想亲$密却没适合场合。
周围人来人往,不少目光飘到新诞生的冠军身上。
尤晏得承认,有一点点想她,仿佛落笔时晃神,将毛笔的墨洒到宣纸上,墨点晕开。然而落笔后才晓得,不止那些零星墨点,每一笔都是她,点是偶尔想起她时的颤抖,撇是想念无处安放的挥洒,捺是想见不能的无奈收笔。
尤晏抽出她的手,把自己的变成她那只烤红薯,一块兜进口袋。动作那么自然而然,好像真就是把烤红薯装进口袋。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好完整赶上你的比赛。还是像高中一样厉害。”
唇角自得微翘,尤晏说:“比那会儿还快零点几秒。”
“还是校记录保持者?”
“那当然,大一就是。”尤晏说,“这里总体水平太菜,取消了女子3000男子5000。”
冯师延说:“你不能要求学霸的肌肉和脑子一样发达。”
尤晏咂摸着:“听起来像拐弯抹角损我。”
冯师延挺认真说:“你是个例。”
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谦虚溜到嘴边,他们算哪门子情人,尤晏坦然臭屁:“我当然是。”
冯师延的笑像给他颁发一尊奖杯,一身血液都攒聚到耳廓上,鲜红欲滴。尤晏心情如羽毛轻飘,勾过她脖颈上的望远镜,“重不重?我给你拿。”
尤晏从口袋抽出手——冯师延的还留里面孵蛋,没给出来——拨开镜头盖试了一圈,喃喃道:“这家伙的东西还挺专业。——你也挺、有备而来。”
冯师延从随身小包取出防护套,将望远镜裹严实,“你明年还会跑吗?”
尤晏舒了一口气,“最后一年不跑了,赛道留给后辈。”
冯师延点头,“那我刚好赶上你最后一次比赛,不枉我大老远背来。”
“你怎么不多背个镜头?”
此话点醒冯师延,“一会你领奖后,我想跟你拍一张合照。高中也拍过一张,算是有始有终。”
两人拐回尤晏他们学院大本营。
“你为什么也不跑了?”据尤晏所知,冯师延没报名今年校运会任何项目。
冯师延说:“可能本科毕业后,感觉自己一下成长一个度,突然失去比赛的热情。对跑步还是很喜欢,但这种喜欢是私人的,不想再去和别人竞争。不瞒你说,每次比赛前的训练都让我很痛苦,担心成绩不好,丧失原本的乐趣。”
尤晏会心点头。他和她都拥有跑步天赋,这点毋庸置疑,天分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向职业化道路,却可以让他们在小部分人中脱颖而出,获得赞赏和满足。上天给予的天分不多不少,他们走到一定高度后放弃,也不会令人扼腕叹息。当做毕生爱好也未尝不可。
尤晏说:“马拉松欢迎你。”
冯师延笑道:“有生之年。”
尤晏进厕所套了运动裤和衣服,匆匆登台领奖。
尤晏下来想递奖牌给她瞧瞧,冯师延悄声提醒“合照”,尤晏直接把奖牌挂她脖子。由于身高差将近三十厘米,尤晏挂奖牌就跟投圈游戏似的,冯师延就是他圈中的奖品。
尤晏几个同学全程围观拍照,其中一个面相老成稳重的男生被怂恿出列,用洗不掉口音的普通话搓手问他俩,“你们要不要帮拍合照?”
尤晏刚特别跟她提过,这个男生复读一年才考进来,比他们大一岁,学习刻苦,连续两年专业学分绩第一,是他们宿舍当之无愧的老大。考前跟他去上自学,保管不会挂科。
冯师延问:“要是天天跟他上自习呢?”
尤晏一副半佩服半不服的神色,拇指朝自己一比划,“那就像我这样,万年老二。”
冯师延和尤晏不约而同掏手机要递给他,老大夸张摆手,抬手示意端相机的同学。
此刻,冯师延和尤晏被锁定成同盟,自然对视一眼,瞬间完成眼神商量,答案是肯定——整个过程短暂而行云流水,头一次达成微妙的默契。
老大提醒:“哎呀,靠近一点亲密一点嘛。”
单身群众总对撮合男女怀有天生的媒婆热情,可能看情侣亲$密,自己也能分到一点蜜,一点点就能浇灌干涸的心灵。
老大不再是学霸老大,而是婚纱摄影里艺高话多的摄影师,操着滑稽而夸张的口音指点新人凹各种造型。
尤晏揽上她的肩膀,身高差让她完美楔进尤晏臂弯。预期的合照变成外人参与的“监视”,两人多少有些不自在,伪装的情侣关系似乎在外人目光下昭然若揭。
仅拍一张,演员散伙谢幕,观众转身离场。
冯师延掂起颇有质感的奖牌,拇指感受校徽,“你家里是不是有挺多的?”
尤晏谦虚也不太谦虚,“还成吧。”
刚好走在她拿奖牌的右手边,尤晏不好将那只手夺回藏口袋,支出手肘轻蹭她的。
“喂,我夺冠了,有奖励么?”
口吻像敲门要糖的大胆小孩。
奖牌挂身上太招摇,冯师延脱下塞进他口袋,顺便把手也送回去,金属奖牌变成夹心饼的心,很快暖和起来,要是块巧克力,早给捂化了。
“你想要什么?”
尤晏果然擅长撒娇,明明有点嚣张语气,时机却拿捏得当,趁着冯师延还在久别相逢的喜悦期,攻克难度最小。
他的气息轻飘飘送到她耳边,“你亲我,晚上。”
若没后面时间状语,冯师延扭头就兑现了。最后两个字把场合限制到暧$昧时段,她的耳朵在发烧,始作俑者的竟也好不到哪去。
倒也不是害羞,冯师延很少会臊红脸。此时此刻是燥出来的。
防她逃走似的,尤晏提前锁紧她的手。
冯师延不答应不拒绝,半是淡嘲半是哀怨,“还没‘得寸’,就想‘进尺’。”
周围堪比街市,尤晏不能就地“得寸”,想念将欲$望催化成了“尺”。
两人已有三月未见,年轻的眼睛兜不住心思,欲也好,情也罢,其中热忱无人能否认。
尤晏本该在赛跑时提起的一口气,此时才迟迟见效。
“你没订酒店吧?”
冯师延说:“没有。”
尤晏立刻道:“住我那。”生怕晚一秒她就在酒店下单付钱似的。
冯师延:“好。”
也许该说正有此意。
“一会还有几个学弟的比赛,我还要等他们赛完才好走。”
冯师延:“我不急。”
一问一答速度堪比限时抢答,时间尽头是“寸”,也是“尺”,他们下意识想往尽头赶。
冯师延继续扮演观众,混在大本营里。尤晏不时给人叫去说话,距离近时,冯师延偶尔能撞上他目光;走远后,他的背影刻印进她的眼里。
之后吃饭,取冯师延的行李,打车前往尤晏的公寓。天空从蓝染黑,期间像是又有三个月横亘在他们之间,每看对方多一眼,都像往干草垛里弹火星,再多几星,草垛冒烟,燎燃成海。
房子就在h科大附近,尤晏用来招待外地朋友的临时驿站。
门关上,拉杆箱推开,沐浴后泛着清香,尤晏像一汪春水,泼到冯师延身上,将她里里外外浸透。
尤晏像山间游荡的羊,路过草丛里的一眼泉水。泉眼口埋着一颗小鹅卵石,像一处机关,有暗线连接泉眼,按压时松动却不脱落,泉水汩汩通出来,浸润了小石头。
聪明的小羊从石头处汲水,给鹅卵石添上一分光$滑。
那是女性天生暴露的节点,在小羊的侵扰下,她四$肢百骸的快乐神经跟着弹动。
她支开两根洗净抛光的竹子,挟着小羊,羊反过来拱得竹子簌簌发颤,发出动听的婆娑。
说是想要她的奖励,他却讲究被窝礼仪,先匍$匐呈上自己。冯师延敞开接纳,运球一样揽着他的脑袋。
尤晏头发比她的还要柔一些,只有后脑根短茬略略刺手,刚吹干发顶有些干燥,她还是更喜欢裹他的耳朵,耳垂饱软饱软的,带着活物的温度。
脚也不闲着,从他腋下穿过,蛇上后背。从她角度看,尤晏脊背曲线优美,从尾椎骨处起沙丘俏丽。两人连接,横摆着,kingsize也捉襟见肘,尤晏膝盖支出床沿。这样唯美的身材,做成雕像立于广场怕也叫同性生妒。
冯师延也想感受他,掌控他,轻柔带动他手腕,“你掉头。”
那双眸子闪现异样光彩。
考虑到体重差,尤晏当垫子,冯师延头尾倒错码在上。空调开得足,他们没有盖被子,像整齐堆叠在床上的柴禾。
以前凭手感描绘形状,冯师延第一次被占据视界。她想起在海洋公园看过的一种海鳝,杯口大小,懒洋洋从石洞冒出一截身体。
尤晏的当然不懒,还很精神,锯进她的口腔,附送她特意挑选的樱桃味。
他心绪震荡,十六岁的回忆也荡进他脑海。
他才高二,她已毕业,在g市农大上学。他从学校高考光荣榜看到她的名字,中不溜秋的排名。他不知道她的分数,不知道她为什么读听起来挺贫穷的农学。他只是在橱窗前好奇一瞬,转头扎进篮球场,砰砰运球声撞散脑中的冯师延。
冯师延就是一个平淡的存在,身边的朋友不觉得他和她有过短暂友谊,他也没跟朋友提过她,所有人眼里的平行线应该继续互不相干下去。
但他们偏偏是一对筷子,静止时平行,动态时交碰,发出的一两个音节,在命运这首歌中显得那么不足一提。
生日那天周三还是周四,反正不能出校门狂欢,尤晏照常上晚自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