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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落于鄞汾城交界的边际处, 纵览群山骨脉,人杰地灵,山树笼翠。
近来凉, 晨间漫起清雾, 拢起云团似的透白。
陆葳起了个大早, 穿过房屋后的竹林, 迈到荷花池摘菱角。
孩半伏在木舟边沿,纤窈的脊背划出柔软的线条, 她抬起皙白的手, 动作不快却利落, 不一会儿,窝在一处的成串菱角便被撇开了浮叶,从水中捞起放在了船上。
李嬢嬢前来唤她的时候, 陆葳身旁已经围了不少同来摘菱角的人, “葳妹儿, 那边我来给你递个话,祠堂那里来了人,正催你回去呢, 可别忙活啦, 快收拾收拾!”
听到这声呼喊,仍是半伏在木舟上的孩抬起眼,一张如兰动人的面容便显现出来。
双眸清如山泉, 脸颊透着芬芳似的粉。
乌黑靓丽的发在脑后攒了根长长的麻花辫,缕碎发则是散在侧, 随着山间的风,缓缓地『荡』着。
她扬起声调应着,划开木桨, 朝着岸边靠。
还围在荷花池摘菱角的人不乏和陆葳认识的,听此纷纷讨论,“甘家那边又来人了啊?”
“可不是吗,祠堂修建在这,隔三差五就来一趟。”
“说陆葳也是好命,甘氏这边的长老照拂她就算了,鄞城那边的甘家也对她好。”
“欸轻声点儿,她无父无母的,也是个可怜人。”
灵山这边民风淳朴,谈论间从不避着人,就是难有几位碎嘴的,什么都说。
陆葳原本就听多了这话,倒也没什么大反应,拎起菱角,加快脚步往甘氏的老堂屋迈。
甘家祠堂落在灵山,自陆葳打小起,便知他们隔三差五驱车赶过来祭祖。
相比较甘氏族人,陆葳对于鄞城甘家一行人略有生疏,毕竟不常住在一起。
但也知晓他们是自己的贵人。
距离上次甘家人来灵山也有几个月。
跨过老堂屋的木槛,听着里面高低交谈着的说声,陆葳心跳莫加快。
一步步,泛着苔藓的青石板还涔着昨夜雨后的清新。
她略屏息,走到大厅前,抬眼便觑见了那群人。
孩轻声打着招呼,视线落在甘鄞承身上。
几个月的时间不短。
但陆葳每每见到甘鄞承,仍觉得就像是昨。
他长身玉立,眉睫凝墨,面容轮廓仿佛被笔刻画,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
通身踱了层温润的翩翩之气,就这么立在老旧的堂屋内,身姿隐在窗柩外的青山绿水间,相映成彰。
和她年在灵山初见到他时的模样一致。
没敢多作停留,陆葳快便收回目光。
随即又被甘家长老捞到甘季庭和梁音婉面前,“葳妹儿,还不打声招呼。”
梁音婉看着陆葳,起来,“陆葳好像又长高了。”
“真是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我每次来都心想,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啊。”
甘氏长老听到人夸陆葳,乐呵得不行,“这孩什么都好,就是太瘦了,老是不怎么吃饭。”
聊了会儿,老人家问,“你就带了老大老二过来,小囡呢,今没来?”
“另外个忙高考,就不让他们过来了,阿起和阿承大学,反倒是不碍事。”甘季庭端起一杯茶,“至于宝贝,她前阵滑雪不小心摔了,现在还养着呢,之后有空就带她过来见您,小姑娘还惦记着灵山这边做的菜,馋得不行。”
甘季庭说完顿了顿,看向陆葳,缓声邀请,“我们这次来也待不了几,你不趁着之后假期有空,去甘家住段时间?”
“不用不用……”陆葳生怕麻烦到人似的,连忙摆手,“伯父,我寒假不打算出去,想多陪陪爷爷。”
她口中的爷爷指的是甘氏长老。
老人家岁数大了,腿脚不便,孩想亲自照顾,顺带着多陪陪。
梁音婉拍拍陆葳的肩,“知你爷俩亲,但也可以放松放松,你是累到了,心疼的不还是长辈。”
甘鄞起原本在一旁,此刻靠得近,冷峻初显的面容上难得携着,“确实,甘甘也说想你。”
提到甘蜜,陆葳轻轻了。
脑海里浮现起一张漂亮可爱的脸蛋儿来。
甘蜜之前来灵山这边,特别爱吃她摘的菱角,用泉水煮熟后泛着白生生的清香,热乎乎又甜津津。
小姑娘一口气能吃二十几个,每每都撑着肚皮说下次再也不贪嘴儿了。
然后延续了无数个下次。
这样想着,陆葳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刚抬起头婉拒,却是迎面撞上甘鄞承探过来的目光。
对视不过一秒,他率先移开。
陆葳嘴角意微凝,继还是没答应,说自己就待在灵山。
左右拗不过她,梁音婉提起带了礼物过来,拉着她往侧屋走。
快到午饭时间,陆葳去了厨房帮忙。
甘氏一族人多,留在灵山的多是老年人。
以往是有了什么活儿,陆葳都抢着来做,勤快得命。
待到布好菜,陆葳没有上桌,她不太饿,在厨房里待久了,此刻满腔都泛着饭菜油烟的味,闻都闻饱了。
孩左右无事,踱步来到堂屋前的空地的井边,用线绳拎着桶,慢悠悠地舀井水。
她想煮点菱角给甘蜜,到时候让梁音婉带回鄞城。
只是动作还没施展开,面前的青石板铺陈开一颀长的阴翳,“不进去吃饭?”
孩抬眸,视线刚好迎向甘鄞承低头探过来的目光。
他的眼睛随了甘季庭,生得极好,内敛外扬,眼睫比起人还长。
这样近距离捱着,陆葳发现甘鄞承和她记忆中的模样比起来,还是有变化的。
这么年,她未曾这样近看过他。
只远远地撂过去一眼,总觉得还是初见时的模样。
此时此刻仗着难有的机会,陆葳定定地望着。
大抵是因在大学里待了三年,甘鄞承身上的少年意气稍褪,此刻的他,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那种风华正茂。
更好看,也更『迷』人了。
垂下眼,陆葳不再和他对视,“我不太饿。”
“不太饿也不是你不吃饭的理,多多少少吃点。”甘鄞承朝她温和,长臂伸过来拿她手里的绳,“我来,你进去。”
他的指节带着温凉,拂过来的时候和她的相触。
陆葳仿佛被烫到,脸庞微热,浑身的血管都嘭开似的,汩汩流着烧人。
孩嗓音细,纤薄的身直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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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鄞承和她之间没说过几句话。
偶有他来灵山,和她也只是点头抬头之交。
总归还是能聊。
比起冷峻的甘鄞起,他的话总归多。
但纵然如此,孩不知因什么,反倒是在甘鄞起面前更自然。
小辈间的相处,长辈也都看在眼里。
甘氏长老是这里面最欣慰的,“这样也好,原本还想着再挑挑,现在觉得就定下老大也不错。”
老人家指的是婚约一事。
说来也是巧,前阵族人翻了族谱,意外发现陆葳的八字,竟是和甘家的老大老二都合得来。
原本甘氏一族就信庚帖生辰之类,想着倒不如趁着原有的情意,将这份缘说下来。
论及陆葳和鄞城甘家这份的渊源,还追溯到祖父那辈。
陆葳的爷爷是甘老爷先前手下的战友,往来颇深。
她还小的时候,自家爷爷没了,不到年的光景,父母也在车祸中去世。
独留下陆葳一人。
甘老爷得知了详情,便将她接到了灵山照拂,一晃十几年,少初长成。
甘季庭和梁音婉原本就觉得陆葳『性』好,心中格外满意,再加上先前甘老爷还没去的时候,交待了好好照顾人家姑娘,重重缘叠加,这媳『妇』儿是再好不过。
身世是可怜了,但只让人更心疼,不是什么大事。
虽说他们口对待家里四都一视同仁,但甘鄞起毕竟是长,先考虑他的婚事也在情理之中。
夫妻俩没想太久便应承下来,临走之前还是叮嘱一番,让甘氏长老去问问陆葳。
这商量得再好,还是遵循她本人的意愿。
甘氏长老晚将人唤到堂屋的房间内,将原话转述后,迎来的是孩的沉默。
老人家到底藏了私心,“娃娃,我也活不了几年了,这每每闭眼啊,想的都是你以后,我看着你长大,也见不得你被别人欺负,甘家在鄞城颇有声望,将你托付过去我放心。”
“季庭和音婉是好人,他们不会亏待你。”甘氏长老拍了拍孩的手,“葳妹儿,你嫁过去万万不会受委屈。”
孩眼睫颤了会儿,继应下,“爷爷……我知的……”
陆葳在这方面本就打算听老人家的,没想过自己决定。
只是因平日里没人提起婚事,也就未曾想过太多。
此刻骤然聊到这方面,她不知怎的,想起了初遇他的那一。
大雪兜头,少年从漆黑镀亮的车下来,撂眼望,直接看到在雪地里揪白菜半蹲着的她。
孩知有客人来,慌不迭地站起来,磕磕绊绊地打招呼。
见她冻红了脸,少年弯腰,将自己的围巾褪了递过来,围在她的脖上。
白驹过隙,时光苒苒。
那样的一再平凡不过,可眨眼过,竟也是多年以前。
老人家得了她的应许,絮叨着快便睡了过去,陆葳从回忆里脱离,从凳上站起来,帮老人家的被褥拉起盖盖牢。
原本就受尽了照拂,她也不敢奢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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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婚事的口头约定只冒了个头,但也算是初步定了下来。
这里面属最高兴的是甘蜜,直接致电过来,拉着陆葳聊了许久,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因骤然间定下了这般的婚约,像是了给她和甘鄞起腾出相处的时间,接下来甘家再来灵山,便不怎么有甘鄞承的身影了。
日过得缓慢,陆葳也升了高三,将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学业上。
她平日里大多时间都安静又沉默,但因长得好看,『性』随和,班里还是有不少人爱拉着她玩。
孩之间的话题除了学习,多是聊趣事。
高三原本就繁忙和累,此刻八卦便成了最佳的调剂。
话题也多样,从明星综艺聊到近来班主任的发际线往后移了几公分。
陆葳一直都在旁边默默聆听,直至她们的话题转至「从通讯录排序可见那人对你的重『性』」,开始逐一讨论起每个人的通讯录来。
孩即愣了愣。
之前陆葳便有了甘家一众人的手机号,都静静地躺在通讯录里。
但她手机快捷键里的通话录,只有一位。
是甘鄞承。
难得被影响到,陆葳一整个下午都有恍惚。
课间的时候她拿起手机,戳到快捷键,看着那三个字,陷入沉思。
这是之前便设定的,不是今大家讨论到这个话题,陆葳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想不起来。
虽然从未拨出去过,但现在想到了,也该取消掉。
孩指尖放置在相页面的屏幕上,恍惚之余,一个不留神,也不知按到了哪个键,直接将这串号码给拨了出去。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一秒,秒。
陆葳眼睁睁地看着手机界面倏然转换成——「正在通话中」。
甘鄞承接了。
没想过能拨通,孩听着对面清浅的呼吸,心中警-铃大震。
好不容易捧住了手机,她克制着没开口。
那边却是出了声,声线温和清淡,“陆葳?”
顾不得去想他怎么知是自己,上课铃声骤起,孩没有应下,手忙脚『乱』挂掉。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她心跳如鼓擂,胸臆间落满了慌张,羞赧和懊恼。
更不能够去想,在手机那端的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心里惴惴的藏着事,卷是没法儿写了,陆葳心『乱』如麻,干脆放下手头的事,权给自己放松。
好在今恰逢周五,不用上晚自习便能放学,这样状态再不好,也不会浪费晚自习的宝贵时间。
班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孩磨蹭了会儿,还没下楼,一场倾盆来的雨降落至灵山。
瓢盆的骤雨倾斜,将世界变成雾一样的帘。
她倚靠在窗边,不知了多久,眼瞧着雨好像是停了,拿起包缓缓地往下迈。
来到一楼,教学楼的走廊都被泛上来的雨给浸润了。
陆葳踮起脚,避免踩湿,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盯水坑。
只是往前不过挪了几步,视野中骤然出现一双笔直修然的大长腿。
心间恍若被斧重锤,陆葳直接抬起头来。
“……鄞承哥?!”她震惊的语调隐在了温凉的雨后。
不提甘鄞承何突然出现在了灵山这边。
仔细算算,距离她和甘鄞承上次见面,竟也是一年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