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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皇后去世的消息, 仿佛让整个勤政殿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萧桓在前两日,还让文谦送萧瑾瑜去了凤仪宫探望,可惜陆皇后怕将病气传染给孩子, 只隔着屏风与萧瑾瑜说了几句话, 就累极睡去, 萧瑾瑜只能失望而归。
谁都没想到, 不过两日, 陆皇后就突然病逝。
萧桓与陆皇后成婚十二年, 一直相敬如宾, 彼此尊重, 两人之间虽无宠爱甜蜜,但已是南昭多年来最为和谐的一对帝后, 多年来连一句争吵都不曾有过,在任何事上都极为体面。
每每旧疾复发的时候,萧桓都以为自己会死在陆皇后之前,却不想, 反而是陆皇后先走一步。
这位向来为天下女子表率的中宫皇后, 没有来得及给丈夫和儿子留下一句话,就溘然而逝。
伺候的宫人说, 她最后的言语,是叫了一声娘。
萧桓听完后,静默了一会儿,便命人去陆家给陆国公夫妇传信,让他们立即进宫。
此时皇后丧仪还未准备齐全, 这般是于理不合,可天子下令,文谦也只能照办, 并让徒弟务必快马加鞭,让陆国公夫妇能来见皇后娘娘最后一面。
他心里清楚,昭景帝是因皇后那一声娘,动了恻隐之心了。
皇后之死是国之大事,萧桓必须要安排好一切,好在修炼了“不感”,他如今已经能下得床,不至于手脚无力到站都站不起来。
文谦拿来丧服后,他沉默着穿上,便要去凤仪宫。
崔近月和萧瑾瑜也在宫人的帮助下换上了丧服,这孩子还未醒,可将他留在勤政殿,醒来后怕是会出什么差错,还是带着一起走为好。
本来有宫人要将萧瑾瑜接过去,崔近月却顺手将他竖着抱起来就往外走,没有假手于人的意思。
宫人们心惊胆战,生怕小皇子被摔了,却发现她抱着萧瑾瑜一点都不吃力的样子,脚步也极稳健。
反倒是萧桓,即使有文谦半扶着,在走出勤政殿的这段路上,脚步也虚浮得很,只能一点点往外挪。
他背后很快便出了一层细汗,却一声不吭,坚定而缓慢地继续走着。
崔近月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宫里人人都知昭景帝和陆皇后没有半点温情,可发妻逝去,他明明病还未好多少,也要强撑着去凤仪宫,之后还要主持丧仪之事,以免皇后失了最后的颜面。
谁又能说,对陆皇后的死,他心中没有伤心愧疚呢?
她能看出来,对于陆皇后的死,萧桓十分意外,他或许还以为自己会死在陆皇后前边。
怀中的萧瑾瑜突然蹬了下腿,像是梦到了什么,连眉头都皱起来。
崔近月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看着孩子白里透红的漂亮脸蛋,又想,其实陆皇后的死,并不是没有端倪的。
原身这么多年来,几乎日日都要去凤仪宫请安,宫里就她们四个后妃,昭景帝那德行,她们没有争宠的可能,自然也没有勾心斗角,有时便会将请安时间当成茶话会,聊聊新鲜的玩意吃食妆容。
陆皇后身份尊贵,性子和善,待几位妃子不错,向来不吝于将好东西与她们分享,还很照顾腼腆又话少的原身,没让她因处处不及而自卑。
真要说起来,几人都要比跟昭景帝熟悉多了。
而大概就是在三四年前,原身发现,陆皇后渐渐变得郁郁寡欢起来,她有时候不知道想起什么就出了神,提起萧瑾瑜,言语间也没有了那种毫无保留的喜爱。
原身不知她这是怎么了,又根本不能问,只当是没发现。
崔近月却能从原身的记忆中窥出些许端倪。
陆皇后多年无子,得了萧瑾瑜之初,是真的将他当成亲生孩儿来看待,她尽了最大努力忘掉这不是自己血脉的事实,可随着萧瑾瑜慢慢长大,这个事实反而越加清晰起来。
萧瑾瑜越可爱,她心里的遗憾就更甚,她总是忍不住想,若萧瑾瑜是她亲生孩儿该多好。
陆皇后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昭景帝那样的情况,宫里谁人不知萧瑾瑜的出生都是个意外,而得了萧瑾瑜后,他便没再踏入几位后妃的宫中。
不得已,她只能将这个念想埋在肚子里,而每当看到萧瑾瑜,她都越发想要个亲生骨肉,自然对这孩子很难再有纯粹的疼爱。
昭景帝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便将萧瑾瑜带到勤政殿亲自抚养,因着这是他唯一的子嗣,他这样的举动倒也不算突兀。
当时许多人都奇怪,陆皇后竟是一点都不反对,可事实上,她未尝不是想以此平复心态,才能继续对萧瑾瑜好。
然而就连陆皇后自己都没发现,萧瑾瑜的离去,才真正带走了她的精气神。
她忍不住回忆起这孩子的可爱,又忍不住渴望亲生血脉,两种情绪的反复拉扯,让她非常痛苦,日有所思,便夜不能寐。
陆皇后难以启齿自己的心思,又不想让家人担忧,便只能憋在心里,于是忧思过甚拖垮了她的身体,让她日渐消瘦,太医开了多少方子进补,也解不了她的心结。
所以,她才会在这个依旧寒冷的春日,染病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就香消玉损。
崔近月想到这里,又用手摸了下萧瑾瑜的脸,这孩子和他母后不算亲密,至少他更依赖信任萧桓,可在他的认知里,陆皇后就是他的亲生母亲。
陆皇后的逝去,是萧瑾瑜经历的第一次生离死别,然后,是昭景帝,再然后,就是原身这个生母。
每一个至亲的死亡,都给了萧瑾瑜极大的打击。
这三个属于他生命中的重要节点,给予了他死亡的意义,不明的前路,疯癫的勇气,这才造就了后来那个暴戾、阴鸷的少年暴君。
崔近月不是什么滥好人,也曾满手鲜血,比恶人更恶过,论起心硬,许多人都比不上她。
这种被阴差阳错的命运扭曲了整个人生,甚至连灵魂都恶臭腐烂的戏码,完全激不起她的同情。
不过对于年纪尚小的孩子,她总是要比对成年人宽容不少。
有了她在,萧桓又还活着,萧瑾瑜的人生,应当不会再重蹈覆辙。
一行人出了勤政殿,帝王的銮驾早已等在外面。
萧桓被文谦扶上车辇后,崔近月抱着萧瑾瑜轻巧地跟了上去,这本不合礼数,可见年轻的帝王什么都没说,文谦便做了个手势,与众宫人一同缓缓朝凤仪宫而去。
吹了冷风,萧桓喉间又有些痒了起来,他以拳抵口想抑止下去,却反而更止不住生理的刺激,咳得整个胸腔都泛起疼来。
崔近月没法子,只能一手遮着萧瑾瑜的口鼻,一手将袖中的小瓷瓶拿出来递给萧桓。
萧桓愣了下,还是接了过来,便听她道,“不感这功法不能治你的病,你这么一直咳下去,要是把内脏咳破了,再多真气也救不了你,这里面是我配的药,就当感谢你前几天给了手谕让我拿药材。”
“这药三无方子,专治咳疾,你要是愿意就吃两粒试试,不愿意就算了。”
到了这种古代世界,随身携带各种小药丸总是没错的,崔近月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深知这些都是及时救命的本钱。
被蛇虫鼠蚁咬了,刀枪剑戟伤了,毒药给撂翻了,没点救命秘药就只能撑着,撑不过就丢了小命,全是她的经验之谈。
给萧桓的这瓶,正是崔近月这几天弄出来的。
太医署那边若不是看到帝王的手谕,是万万不敢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材给她的,她现在赠萧桓药,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不过让崔近月没想到的是,萧桓听完她的话后并未犹豫,就打开瓷瓶倒了两粒药放进口中。
崔近月挑眉,“陛下,你这时候倒是不怕我害你了?”
萧桓重将药瓶塞好后递给她,唇间似有一丝血色,“阿月若是想害我,何必等到现在,我既然选择相信你,便不会再对你有所质疑。”
他这话说的不错,崔近月爱听,“这药送你了,受不住的时候就吃两粒,吃完了我再给你。”
萧桓便默默收回手,垂着眸子道,“多谢你。”
崔近月见他脸色比在勤政殿时要苍白不少,又道,“闭眼,专心运转功法,分出些真气蕴肺腑,你会好受些,不过不能太久,以你现在心脉亏损的程度,修炼出多少真气都只堪堪够用。”
“说白了,你的身体决定了这门功法的上限,伤病不可逆,你这身体已经是破了洞的美人灯,即便是将功法修炼到极致,体内也存不了多少真气,有一点就漏一点,你只能不停运转,一刻不休,才能护住心脉,不继续损坏下去。”
听了她的话,萧桓自然照做,当真气游入肺腑,果然减轻了那股火燎燎的痒意,而刚才服下的药也开始显出效用,一股适度的清凉与真气环绕着在里面游走,很快就将那种不断的钝痛抚平。
“还有。”
崔近月这时却又出了声,萧桓缓缓睁开眼睛看她,琉璃般通透的瞳眸泛出疑惑之色。
他这种因病痛折磨,反而更显光华的冷玉之美,在某些时候显得相当蛊人。
崔近月放轻了声音,“不要难过,节哀顺变。”
萧桓便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安慰自己,他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看上去十分克制,“我明白。”
崔近月也就不再多言,两人之后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凤仪宫。
帝王銮驾踏进凤仪宫时,里面哭声一片,到处都跪满了人,以眼泪为逝去的皇后哀悼。
而陆皇后贴身伺候的宫女嬷嬷们,则关了内殿的门,在里面为她整理遗容。
得了消息早来一步的齐贵人和傅容华说,这是陆皇后自己的意思。
陆皇后早在之前就下了令,若她病逝,定要先为她收拾妥当,不要让陛下和小皇子瞧见她难看的病容。
这也是向来端庄大方的皇后,唯一一次出格的请求。
萧桓尊重她的遗愿,默默等候在内殿之外,崔近月自然也就这么抱着萧瑾瑜一起等。
齐贵人和傅容华是真的为陆皇后伤心,怕惊扰到萧桓,她们只能以帕子掩面,悄无声息地流泪,看上去颇令人动容。
崔近月便也默默红了眼眶,不让自己显得太过突兀。
过了一会儿,她怀中的萧瑾瑜突然有了动静,他抻了抻手脚后,就睁开了眼睛。
迷迷糊糊醒来后,萧瑾瑜就对上了崔近月红通通泛着水光的眼睛。
他呆了一呆,很快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她怀中,彻底懵了。
小家伙结结巴巴道,“孔……孔娘娘,我……”
“瑾儿。”萧桓听到声音,唤了他一声。
萧瑾瑜扭头朝父皇看去,就发现父皇不仅没有躺在榻上,还朝自己张开双手,像是要抱自己。
崔近月见状,便将萧瑾瑜放了下来,让他绕过榻几到萧桓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