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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天气热得早,小满刚过,午后的阳光就热辣辣得仿佛从天上降火似的。古代闺秀的衣着又要求袖长及腕,裙长及踝,裙衫里需着中衣。即便是夏衫轻薄,依旧行动间轻易就汗津津的。叶桐音便懒怠出去,镇日除了早晚到熙春堂请安外,只是躲在小院中或看书习字,或抚花弄草,偶尔有姊妹相邀,三五次里去个一次,一味推说要静心抄经为叶夫人准备寿礼。
碧桐院中因有一棵枝叶披拂的梧桐树,每到夏季比别处分外凉爽,桐音午睡起来,便命丫鬟们在树下放了竹椅竹几,支起红泥小炉,燃了银骨炭烧水烹茶。每每此时,她都在心里感叹,生在古代唯有官宦富贵之家才谈得上风雅享受,哪怕是自己这样不受宠的庶女。若是托生成田间地头终日耕作的农妇村姑,又比如叶府一干做粗活的四等丫鬟婆子,此刻炎夏如火还要顶着日头奔波做活,必然苦不堪言。
青萝托着一个小小的竹编托盘过来,上面放着一把天青泥的紫砂壶,壶身外圆内方,端庄稳重,因着主人长期使用和养护,光泽内蕴,温润如紫玉。另有一只小小的素白定窑撇口杯,一个巴掌大的白瓷小茶罐及同色配套的白瓷茶海。
青萝轻轻咬着嘴唇,嗫嚅道:“小姐,茶叶所剩不多了。月初婢子去叶大娘那里领月银并日用份例,叶大娘她只给了月银,一匹青棉布,胭脂水粉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茶叶给的是去年的秋茶……”说着说着,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桐音叹了口气,站起来抚摸了下她的头顶:“一直便是如此,早该习惯了,若是次次都这般委屈,日子便没法过了。”说完又微笑着宽慰她:“好在以前仗着年幼不懂事,在老爷夫人面前闹过几次,月银她是不敢克扣的,至于其他,凑合着用吧。”
她取过茶罐打开一看,果然不多了,二两的小瓷罐里剩了不到五钱干茶。她用竹茶匙拨了一半出来,看砂铫内水沸过两遍,就提起来冲入紫砂壶内,顿时白气袅袅溢出,一股清新幽雅的茶香也跟着飘入鼻端。
青萝立在一旁出神地看着她家小姐娴熟地投茶入壶,沏茶烫杯,素白的手指在温润的紫砂壶和莹白的瓷杯间优雅跳动,虽然经常见到,还是觉得那么赏心悦目,随着橙黄剔透的茶水在杯中不断晃动,刚才浮躁委屈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了。
桐音轻啜一口香茗,微眯着眼睛,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她惬意地靠回竹椅上,抬头看看天,明亮的阳光从宽大的梧桐叶缝隙中投下来,细细碎碎地在脸上、身上形成点点光影。能吃饱穿暖,不需劳作,有书读,有茶饮,对一个意外穿越千年的孤独灵魂来说,已经足够幸运。何必非要跟别人比,天天一腔愤懑憋屈的过日子呢?在了解了“自己”身世以后,她就决定了,韬光养晦,安分随时,偶尔露出锋芒让下面仆从知道自己不是好拿捏的面果子,其余的不争不抢,有什么用什么。自己前世就是个普通人,认真读书踏实工作,没有改革者的魄力,也没有权谋者的韬略,比起这个时代的同龄人,不过多了些千年后的眼界和见识。那么,就做历史长河中一叶随波逐流的小舟吧,安排好自己的日子,尽量快乐的生活好了。
悠悠品过两道茶,叶桐音抬头问立在身边打盹的红药:“红药,这月的账册呢?拿来我看看。”红药行动稳重缜密,不比青萝热血上头容易冲动,碧桐院的账册支出一向由她掌管。红药沉默地点点头,转身进了正房西侧间,不一会儿拿出一本薄薄的青皮账册来交给桐音。
桐音接过来翻了翻,碧桐院的账册在她五岁穿来之前就是一本乱账。彼时青萝还未入府,红药刚来,不过长她一岁,一群小毛头由一个昏聩的老媪带着,月银份例都被那周婆子中饱私囊。真正是饥一顿饱一顿,野丫头一般自生自长,连受了风寒都无人上心,一场高烧换了芯子,醒来时只有红药趴在床前默默地抹眼泪。桐音靠着一个成年人强烈的求生欲咬牙挺了过来,等到勉强能走的时候,想法让红药支开周婆子,勉强支着病体走到熙春堂,昏倒在叶大人夫妇面前。
待到醒来,自己已经回到了碧桐院,身边也换了另一位温顺沉默的李婆子,从此再没在叶府见过周婆子。过不多久,青萝也来了,天真活泼好动,给静谧的碧桐院带来不少欢乐。
叶府女孩子六岁进学,府里请了位女先生教导她们琴棋书画,又有一位女绣娘专门教针织女红。叶桐音上完头一年,就向李婆子要了账本,把那一笔笔用“正”字和图形代替的杂乱账目,工工整整地誊抄成小楷,又教红药青萝认字记数,红药细心些,学得扎实,青萝更聪颖些,学得快却容易出错,桐音便要她们一个管账册钥匙簪环衣物,一个管院内杂事调教小丫头。那李婆子脾性随和软弱,在府里无依无靠也不会钻营,这才被打发来照顾叶桐音,故而虽然被一个六岁小姑娘夺权架空,却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暗暗在心中咂舌:这位四小姐看着不言不语是个闷嘴葫芦,小小年纪无人教导竟这般能干。
碧桐院地窄人少,账目简单,桐音略略一算,一个月四两银子,除了自己嗜好饮茶,有额外的茶炭支出,别的一概不讲究,府里给什么用什么,上个月又没有姊妹兄弟生辰,竟节余一两三钱。遂命红药取了约一钱的碎银子,叫来院里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小桃,给了几文跑腿费,让她依旧跟从前一样,托她兄弟去庆林春茶庄买上二两安溪春茶。
顶顶重要的事情安排妥当,桐音又懒散地靠回竹椅上,让青萝把领回来的脂粉拿给她看,果然板结成块,瓷盖上还有清晰的手指灰迹,遂笑道:“难为她们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陈年古董。”青萝犹自气鼓鼓地道:“小姐你还说笑,这样的东西她们也就敢拿来糊弄我们了,如果拿给大小姐,怕是直接摔到她们脸上去!”
桐音轻叹口气说:“难道又要为这些小事闹到夫人面前去吗?底下人都是看上面脸色行事,若不是为了讨好她,叶婆子哪敢这样轻慢我?闹出去固然为了脸面,夫人会口头申饬几句,但次次时时都要为小事计较,众人皆知我爱斤斤计较,等遇到真正需要出头的大事,这招就不管用了。”青萝听了,低头咬唇不语。
“罢了,你让红药取了药碾细筛,还和从前一样,咱们自己再碾磨过筛吧。”桐音说罢挥了挥手,打发青萝和红药去一旁捣腾胭脂水粉的再加工,自己仍旧细细沏茶品茶,闲看天上白云苍狗。
独自品茶不宜过多,茶过三巡,就有些饱胀。她索性让丫鬟们挪来竹躺椅,拿一块干净的柔白棉布,抱着紫砂壶半卧半躺细细擦拭。这把德钟壶是她的心爱之物,壶身外圆内方,稳重质朴,大巧若拙,泥色紫润,隐有梨皮冻感,因主人长期悉心养护把玩,泥质细腻油润,触之若婴儿肌肤。乃是三年前上元夜走百病时无意遇上一位妙手壶匠,机缘巧合之下买到的,其中细节暂且按下不提。
夏日渐长,已到了酉时,日头挂在树梢迟迟不落,气温溽热难熬。眼看将到饭时,桐音收起手中闲翻的书册,正看着丫鬟们把茶具桌椅一一收拾整理,院外传来轻轻叩门声。
一个小丫鬟跑去开门,门口传来轻轻低语声。过了一会儿,小丫鬟跑过来向桐音禀告:“四小姐,二小姐那边的灵儿姐姐来传话,请你晚饭后过去一趟,二小姐有事相商。”
叶兰音?桐音微微皱了皱眉头,略一思忖:“好,你就说我戌时一刻必到。”
过了一会儿,去取饭的红药和杏儿回来了,简单的三菜一粥,虾仁冬瓜,素烧菜心,糖醋藕片,百合绿豆粥并一碟小小的鹅油酥卷,丫鬟们的就只一菜一粥,另有一屉素面馒头。碧桐院偏远,每次给她们的又常常是其他院领完剩下的,食盒提回来已经半温不热。好在大家都已习惯,红药去西厢房旁搭起的小棚子那儿,拎下坐在小泥炉上的铜壶,拿了只小小的铁锅,加上竹屉,给桐音慢慢加热饭菜。泥炉和铜壶是每个院都有的,为着冬天主子们用热水方便,铁锅竹屉则是桐音发现大厨房送过来的饭菜时常是凉的以后,专门另外托人在外购买的。小丫头们自取了饭菜,天气正热,她们也不讲究,就着粥菜吃完了事。
吃过饭,红药青萝为桐音重新梳发更衣,因是夏天夜晚,干脆只涂了薄薄一层沤子,胭脂水粉一概不用,简单挽了垂挂髻,两朵小小的茉莉银簪,上身穿一件浅碧色薄纱窄袖罗衫,下身着月白色藤萝纹百褶裙,整个人透着一股清爽秀气。
桐音唤了青萝随行,吩咐红药她们关闭门窗小心火烛,主仆两个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出门向东南迤逦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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